林陽一愣,沒想到被謝主任強行喊出來解答。
本來只想安安靜靜做手術,不曾想又被拿來當千度搜索。
沒辦法了,那就回答吧。
“那我簡單說一說,錯了還麻煩兩位主任指正?”
林陽試探問了句,見兩個主任沒做聲,於是他繼續說道:“下頜緣支逆行法也有好多種,我挑其中一種說。”
“簡單而言,找到下頜緣支是關鍵,所以需要充分暴露腮腺前沿。面神經下頜緣支位於咬肌表面,與下頜骨下緣恆定平行走向,以下頜角爲標誌,在腮腺前下緣與咬肌表面相交處仔細分離和尋找下頜緣支。”
“找到下頜緣支以後,循此向上分離並橫切腮腺淺葉部分,暴露面神經頸面幹,沿面神經頸面幹尋找面神經總幹,再由主幹用順行法找顳面幹及分支。”
朱德文忍不住擡頭瞄了一眼這個一開始他沒什麼在意的年輕人,這叫簡單說一說?就差手把手教人怎麼做了。
原本他以爲謝宏對這個年輕醫生青眼相待是有什麼特別的花邊原因,沒想到還真有幾分材料。
不過答上也不算什麼,一個頜面外科的研究生隨隨便便都能答上來。
於是他加大了難度,問道:“除了下頜緣支逆行法,你還知道什麼方法嗎?”
林陽一邊繼續拉扯皮瓣和吸引,一邊沉吟道:“主流的方法還有總幹順行法。”
“主要也是看解剖標誌來認。面神經主幹位於上爲外耳道軟骨及骨部、下爲二腹肌後腹、前爲莖突、後爲乳突前緣的間隙內,所以這些部位均可爲顯露面神經幹的標誌,國外也有報道說鼓乳裂標誌比較容易找到的,都可行。”
難不住林陽,畢竟是理論和技巧已經達到“完美級結業課”的水平,欠缺的經驗也有“主治醫師經驗包”稍加補充。
他現在就缺一個機會,其實這種手術他完全已經可以做主刀拿下了。
“還有嗎?”朱德文不甘心,繼續問道。
林陽也沒多想,繼續答道:“其實只要對解剖熟悉,怎麼樣做都能剝離開。”
這說的是大實話,但朱德文聽見這句話卻眉間一凝。
他忍不住嗤笑一聲道:“呵,年輕人還是好啊,盛氣凌人。”
這語氣和語境一出來,還差了那句經典臺詞“不知天高地厚”來點題。
林陽也意識到自己說出的話確實不符合自己現在的身份,但他也不大在意,因爲對他來說確實如此。
倒是謝宏,停下了手裡的電極,饒有興趣地看了林陽一眼道:“這麼有把握?要不等會兒小林你試試剝離面神經?”
朱德文和林陽聽見這句話都是一驚。
朱德文是驚嚇,驚嚇於謝宏竟然這麼大膽,這種大腫瘤還敢放手讓一個規培生做。
而林陽則是驚喜,驚喜於自己的表現機會居然來得如此突然。
“好的謝主任,我想試試。”
林陽說出了一句讓朱德文更驚嚇的話語,林陽居然也就敢滿口答應了下來。
“行!等我把皮瓣剝離了看看你的本事。不過事先說好了,你操作時小心,我讓你停你就停,如果不行立馬停手換我來。”
謝宏心裡其實也不認爲林陽能做,只不過前幾次的骨折手術林陽把謝宏伺候得很爽,所以謝宏也樂得給林陽一個小機會嚐嚐鮮。
朱德文聞言卻是皺起了眉,直接質疑道:“謝主任,這樣不好吧,這可是要發文章的病例。”
老副主任了,質疑一下主任都是日常操作。
“沒事,你和我看著呢,一有不對就讓他停手。難得有機會,也剛好教教學生們。”謝宏藝高人膽大,不在意地說道。
“再說了,能剝離的肯定能剝離,不能剝離的誰上也沒用。”謝宏又補充道。
確實如此,腫瘤內部面神經怎麼走行誰也不知道,光看技術沒用,還要看運氣。
腮腺肌皮瓣和筋膜都被層層剝開,很快巨大的腫瘤就包著透明的包膜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血出得很多,像個某個神話裡的魔丸,紅彤彤的。
“來吧,試試?”謝宏舉著雙手笑瞇瞇地看向林陽。
林陽聞言點點頭,然後和謝宏開始換位置。
轉身的時候林陽看見圍觀人羣之一的郭力源朝他豎了個大拇指,眼神裡透露的盡是羨慕嫉妒恨。
能不叫人羨慕嫉妒恨嗎,罕見病例的主刀哎,一個無證規培生居然能有這種嘗試機會,哪怕只切一刀也夠吹牛吹好幾年的。
林陽來到了主刀的位置上,心跳沒來由地開始加快。
深吸一口氣,儘量平息自己的緊張和興奮,林陽拿起了針狀電極和蚊鉗。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林陽爲了這一刻已經準備很久了,他一定要抓住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心臟卻不自主地狂跳,腎上腺素也在瘋狂而迅速地分泌,林陽覺得自己被手套包裹的手掌開始出汗。
“系統,給我鎮靜!”林陽心中喊道,雖然他此刻依舊“小手穩如狗”,但他的大腿已經開始興奮得顫抖起來。
沒辦法,這種大手術的主刀,誰第一次上誰知道那感受,林陽也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檢測到宿主體內的腎上腺素分泌量增加,血壓升高,心率增快,肌肉不自主震顫……
達到應急標準,現扣除目前所有感激值滿足宿主要求,鎮靜時間一小時,即刻生效……】
剎那間,林陽只覺得自己的腦仁子裡頭一陣溫熱,然後原本的興奮感覺霎時消失,只剩下了清晰的思維和眼前的手術。
一切知識與技巧似乎正在等待號令,隨時準備從林陽的手裡噴薄而出。
皮膚以及皮下組織已經被謝宏懸吊固定,林陽默默開始。
右手執筆式握持針狀電極,左手蚊鉗控制組織。
第一個目標是胸鎖乳突肌,林陽從胸鎖乳突肌前緣開始分離,筋膜和肌纖維一點點地被剝離,術區逐漸挖深。
林陽的動作緩慢又穩定,就像一個無情的機器人,精密地進行著操作。
謝宏瞇著眼看著,手裡的吸引器緊跟林陽的電刀,隨時準備打斷他的動作。
而朱德文和周圍的學生則輕輕屏住呼吸,看著這把穩定的電刀步步爲營。
已經分離達到乳突,粗大的耳大神經暴露在衆人眼前。
此刻要做的是切斷耳大神經,在二腹肌後腹的深部尋找面神經總幹。
由於耳大神經位置的特殊性,一般腮腺腫瘤較大包裹其時都會選擇性切斷耳大神經。
耳大神經受損害,耳廓部皮膚感覺功能可發生障礙,但有部分補償。
所以切斷耳大神經最終造成的影響比起面神經的面部表情肌癱瘓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我切斷了。”林陽還是擡頭謹慎地問道。
“嗯。”謝宏輕輕點頭。
朱德文此刻放鬆了一些,從林陽剛剛分離胸鎖乳突肌的動作和極強的目的性,他就知道林陽手裡確實有兩把刷子。
如果不是一位手術室常客,那就是真正的天賦異稟,朱德文覺得這個林陽大概率是個博士畢業的規培生。
沒有系統學習過的人面對一坨血刺呼啦的肉的時候是不知道從何下手的,都是肉和血,你根本分不清該去分離哪一塊肉。
就像美食博主拿著一塊肉告訴你這是什麼什麼部位的肉,當你對著一堆紅彤彤幾乎一樣的肉自己去認的時候,沒有經驗哪能第一時間認出來?
又好像廚藝視頻告訴你沿著肌纖維切肉會好切,可哪個人不是拿起刀硬切就是,肌纖維到底怎麼走哪個曉得?
驚喜啊,看上去有板有眼的,莫不是還能直接做主刀?
謝宏此時笑瞇瞇的,他覺得這個年輕醫生就像個寶藏,誘惑著他迫不及待地挖掘下去。
PS:本章部分內容參考文獻——腮腺腫瘤切除術中面神經解剖路徑臨牀研究//閻旭 彭灩 韋海東 彭勃 羋大衛(宿州,安徽醫科大學附屬宿州醫院口腔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