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亦作緣份；遠者爲緣，近者爲因。
緣與因之間沒有質變，只是量變。它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無形的連結，是某種必然存在相遇的機會和可能。
電話裡讓魁梧如鄭宇飛這樣的九尺大漢噤若寒蟬的劉天雄就是一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老頭。
當林陽被谷主任電話喊到急診室的時候，第一眼只是覺得這位穿著黑色中山裝，頭髮花白稀疏卻梳得整整齊齊的老者甚是眼熟。
老者微駝著身子站在那，頗似年老的雄獅，內蘊威嚴不可輕近。
“谷主任啊，這些蠢人不知分寸是我的過失，補償算我頭上，具體怎麼個處理你到時候給小馮個章程。”中山裝老者應該就是方纔電話裡怒吼的劉天雄，他似乎與剛剛趕到醫院的谷主任頗爲熟稔，正笑著對谷主任說道。
“賠錢少不了的，主要是檢查我們的醫生有沒有受傷，他們纔是最寶貴的財富。”谷魏攸臉色鐵青，沒給老者好臉色看。
換做任何一個在牀上酣睡正爽的人突然被電話吵醒，又一路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都不會有好臉色。
“谷主任。”林陽和衆人一邊往外走出來，一邊打招呼。
此時診室已經不見了彪形大漢鄭宇飛和那羣魑魅魍魎的身影，只剩下趙小棠和中山裝老者劉天雄。
林陽不知道那些人被帶去哪個角落處理了，只是覺得如果真的砍手砍腳的話，今天晚上的省人醫急診科恐怕也是燈火通明的節奏，他們那裡的手外科住院總怕是得和谷主任一樣被一個電話呼到醫院吧……
谷魏攸上下打量了一下走出來的衆人，就像狼王在審視自己的狼羣。
見衆人都沒有被暴力打擊過的痕跡，才臉色緩和些，問道：“大家都沒事吧？”
衆人急忙七嘴八舌地迴應沒事。
谷魏攸聞言輕輕點頭，然後轉頭對劉天雄道：“那就簡單賠償點精神損失費，一個人一千吧。聽說那羣人還踹我手術室的門了，給個五千的修繕費，行吧？”
旁邊噤聲圍觀的衆人一下子眼睛發亮，紅光閃閃的軟妹幣似乎在朝他們招手。衆人都有些感嘆谷主任恐怕是隻大獅子，張開口就嚇死人。
這邊的值班醫生加起來也有將近十個人，光精神損失費就至少要一萬塊。
劉天雄苦笑道：“錢都好說，老哥還得多謝你體諒了。”
谷魏攸又轉頭喊道：“林陽，聽說你是在恐嚇下堅持完成的手術？”
林陽一愣，被後面的郭力源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急忙道：“啊，是，是。”
“那這位林陽醫生單獨賠償五千精神損失費，行吧？”谷魏攸又轉頭看向劉天雄。
劉天雄卻是眼睛一亮，上前一步道：“林陽醫生？你不用說我也會單獨感謝他的，又提錢就是你谷魏攸庸俗不堪了。林陽醫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老頭子？”
林陽聞言眉頭一皺，他確實一出來就覺得眼前的中山裝老者眼熟，但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上週我的乖外孫喉嚨被骨頭卡了，是林陽醫生你取的。臨走我還給了你一張名片，可曾記得到？”劉天雄見林陽躊躇，便說出了兩人的一面之緣。
“啊，我想起來了，原來是你啊老人家。”林陽這下恍然大悟。
眼前這位就是上週喂孫子吃滿漢全席的老者，他的孫子把一塊骨頭卡到了扁桃體上，林陽當時還秀了一波口鏡顛乒乓球的絕技來小試身手才讓他孫子乖乖配合治療。
當時的老者好像是一身唐裝，也確實遞過了一張名片，只不過林陽沒在意，以爲老者只是一位建南常見的平平無奇土大戶……
“緣分啊，妙不可言。上次幫了我孫子，這次又幫了我這幹孫女，我劉天雄欠你一個人情！”劉天雄嘖嘖稱奇地感嘆道。
谷魏攸聞言在旁邊眉毛一挑，心中有些訝然。
這劉天雄出了名的鐵公雞，要他一個人情可比登天還難，今天居然這麼主動地送一個年輕人人情？
林陽不知道劉天雄這句話的分量，谷魏攸卻清楚，當下臉色一鬆，道：“算你有誠意，今天的事就不難爲你了，你趕緊走吧。”
“你這麼著急趕我走幹嘛，我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
谷魏攸眼睛一瞪，指著門口說道：“醫院對面小區的大橫幅你看見沒？眼睛沒老花到看不見的程度吧？”
醫院對面的小區橫幅很大，紅底黑字，寫的是“堅持標本兼治，奪取掃黑除惡專項鬥爭壓倒性勝利”。
劉天雄聞言又苦笑一聲，搖頭道：“那我改天請你和這位林醫生一起聚聚，你要賞面來。還有，小棠這傷沒大礙吧？”
谷主任聞言看向林陽，林陽心領神會上前道：“是背部割裂傷，已經縫合處理好了。儘快去省人民醫院掛水吧，抗感染藥物掛個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好，多謝小林醫生了，名片還請收好，遇見麻煩就打電話，別和我客氣。”劉天雄掏了幾下口袋，才從自己的內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了林陽。
林陽見谷主任在使眼色，急忙上前接過了名片。
“小棠，我們走吧？”劉天雄轉頭溫和地對趙小棠說道。
趙小棠的校服外面如今披著一件黑色西裝外套，也不知道是從誰身上扒下來的。她一直站著一語未發，現在聞言輕輕點了下頭，然後看向林陽。
“謝謝。”
“不用……謝。”林陽話沒說完，趙小棠已經轉頭走了，林陽只能對著背影默然。
劉天雄朝谷魏攸點點頭，也跟了上去。
衆人看著一老一小的身影出了門，被一羣西裝男簇擁而上，然後消失了身影。
安靜的急診室一下鬨鬧起來，大家臉上都充滿了喜色，這纔是真正的意外之財，白白在避難室休息了老半天不說，還拿了一千塊錢精神損失費，也太舒服了吧？
於是大家開始在討論和八卦中發揮自己還充足的多巴胺，爲這個寧靜的深夜增添了幾分熱鬧。
林陽則默默感嘆谷魏攸黑白通吃，看上去這個老者是挺有權勢一人，就這樣被谷魏攸牽著鼻子走。
不過谷魏攸也算是幫了老者，不然鬧大了往上面一捅，照現在這個打黑力度，恐怕老者手下的人也不好受。現在花點錢就解決了，也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谷主任看了一圈，眉頭皺了起來，問道：“趙宇成人呢？”
晚上是除了裘倩池外的另一位護士長值班，她直接給谷魏攸打的電話。谷魏攸接到電話就趕過來了，也沒有再打電話問趙宇成情況，方纔也忙著和劉天雄“談判”，直到現在才注意到人羣中竟然沒有趙宇成。
“晚上就沒看見啊。”護士長實誠地答道，林陽和郭力源卻心中咯噔一下。
林陽心中暗道糟糕，自己經歷得太多，一時沒想起來打電話通知自己這位小酒鬼住院總。
郭力源卻是急忙道：“那個，趙總剛好家裡有事回去了，我已經打電話和他說了，他在來的路上。”
谷魏攸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