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心中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撥通了谷魏攸的電話。
電話響了一會兒，而後就是谷主任熟悉的聲音。
“喂，怎麼了林陽？”
“谷主任，打擾了，我想和你說說夏雪晴的事情?！?
“可以啊，你說吧。”谷魏攸說道。
“我聽了劉老查到的信息，自己也猜測了一下，我估計夏雪晴醫鬧的原因還是因爲錢。她父親前幾天出了車禍，現在其他手術已經基本做完，就差頜面外科的手術。你知道的，他這種頜面外科的骨折手術價格打底都要上萬?！?
“我想問問咱醫院有沒有外科醫生在做骨折課題的，看看能不能轉過來我們醫院做，給她算實驗參與費用？解決了錢的問題，事情是不是會有轉機？”
醫學院高校經常要做各種各樣的課題和研究，有時就會招收符合相應要求的患者來醫院做志願者。
一方面患者能夠得到免費或者優惠的治療，另一方面醫生也能更好地利用數據和診療過程當作實驗數據。
林陽有點打鼓，因爲骨折手術動輒上萬，這種高經費的實驗一般很少能批準下來，他也不知道醫院到底有沒有。
谷主任沉吟了一會道：“也是個辦法，這樣吧，你等我消息，我問問外科那邊?！?
言罷便掛斷了電話。
林陽默默坐著，心裡忽然也有些憋屈。
看看別人家的系統，每天都在起飛，動不動就裝比打臉各種大佬。
自己的系統呢？功能也就一般般吧，給的東西還都是小打小鬧，每天還逼著他做這做那，系統和系統之間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叮咚，請宿主擺平心態好好做人。
閣下何不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靜坐常思自己過，閒談莫論他人非。
宿主請從自身找問題，隨便甩來的鍋，系統拒絕承認?！?
我去，還會用詩詞來還嘴？我要是能扶搖直上九萬里，我還會坐在這爲了拯救即將崩潰的你絞盡腦汁？
我早就衝到人堆裡表演個飛天術，妥妥地就震驚世界了。
林陽心中暗暗腹誹。
【系統不會賦予宿主超越人類範疇的能力，請宿主擺正想法和心態，好好做人?！?
系統再次回懟，林陽默然，連話都不想說了。
打開電腦，林陽一邊想著辦法，一邊瀏覽起了唯博。
中午十二點《我的偶像們》就開播了，到現在幾個小時過去了，無數人都在熱議著這個火爆的節目。
據說今晚的十點，還會有新的一期繼續播出，中午這期僅僅是預熱。
這個節目倒是預熱得很成功，僅僅是預熱就高掛熱搜榜首。林陽就算不看唯博，他也知道熱搜第一是多麼厲害的事情。
瀏覽著熱火朝天、五顏六色、琳瑯滿目的唯博界面，又看著各具特色、爭奇鬥豔、各領風騷的年輕小夥子們，林陽凌亂了，忽然有些覺得自己跟不上時代。
這些人被攝像機一拍，一個個都又白又嫩又妖嬈的，賞心悅目倒是賞心悅目了，但是也太白太嫩了點吧，不符合亞洲人的膚色啊……
林陽一邊嫌棄一邊又覺得好看，一下中了刷唯博的毒了，一條條地翻閱，絲毫沒有在意時間的流逝。
正刷著，林陽忽然眼睛一亮。他刷到了晚上的預告視頻，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他熟悉的名字——孫大龍。
孫大龍是他的初中同學，沒記錯的話，他還是趙小棠的表哥。
就是不知道這個孫大龍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孫大龍，林陽默默點了進去。
標題看上去很牛，叫做“全能偶像江湖大俠孫大龍，預告片直接出道C位預定！”
點進去一看，林陽一下就愣住了。
雖然印象還停留在初中，但孫大龍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畫著濃妝，而是簡單的淡妝上場，所以林陽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大帥比是他的初中同桌孫大龍。
穿的是一身緊身黑色勁裝，身材健壯修長，倒三角看著極爲誘人。
這是一則只有三十秒的混剪預告片，介紹了個名字，然後閃過了幾個孫大龍街舞和武術的表演片段，妥妥吸引住眼球之後就草草結束了。
林陽忍不住又看了一遍，看完內心就開始感嘆，這丫的孫大龍可能要火啊。
他完全迥異於其他人的濃妝豔抹，幾乎素顏登場。又完全表現的是陽剛之氣，流行的街舞與傳統的武術結合，表演可圈可點，比之前那幾個比手指唱歌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可謂是一下子就在這個略顯美豔的男子選秀節目裡立住了自己的人設。
英武武術王子？
嘶，孫大龍這小子，怎麼跑去參加節目當明星了……
林陽很是訝異，又不禁搖頭失笑，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自己？
正在胡思亂想間，忽然電話響了起來。
一看，正是谷魏攸。
林陽趕忙接起電話，道：“谷主任?！?
“林陽，我問過了，外科那邊有人做骨折固定材料的比較。他們找了個廠家贊助，手術費用應該問題不大。不過你能說動夏雪晴把她父親轉院到我們醫院？”谷魏攸帶來的是好消息，並提出了合理疑問。
確實，人家來不來纔是大問題，如今雙方相當於已經徹底撕破臉，誰知道夏雪晴會不會答應這個要求？
“我……我試試看吧，謝謝你谷主任?！绷株栒f道。
……
……
富州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口腔科病房。
夏雪晴穿著自己洗得發皺褪色的衣服，面無表情地坐在一個醫生面前。
“頜面部多處骨折，顴骨、眶骨和上下頜骨都需要做骨折內固定術，手術費加上要用的鈦板材料費，估計要十幾萬，你還能承擔嗎？”
夏雪晴沒有說話，她剛剛給自己的父親轉病房結束辦完了手續，而後就是這位醫生來跟她交代接下來的治療步驟。
那輛黑色的車撞得很狠，她的父親又沒有戴頭盔，按照醫生的話說，顱骨沒有損傷都是萬幸的奇蹟了。
奇蹟又有什麼用，二十萬沒焐熱就砸完了，前幾天去醫鬧拿來的十萬塊錢又投進了醫院這個無底洞。
夏雪晴覺得每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都是最貪婪的魔鬼，他們中的每一個都在試圖從被病痛纏身的病人和病人家屬身上狠狠剝下一層皮肉，再拔筋卸骨，連每一滴血都不放過，直到抽乾一個人所有的價值。
“你們考慮一下，不著急，明天主任們纔會討論你父親的情況。”
言罷醫生走了，留下全程未發一語的夏雪晴一個人坐在空空蕩蕩的談話間。
她的眼神空洞且無神，靜止了一會兒後，她忽然輕笑了一下。
不對，微弱的氣體從鼻腔哼出，說是輕笑或許不太恰當，應該說更像嗤笑？
哀大莫過於心死，心死莫過於一笑。
她掏出自己用了五年的手機，手指按一下然後等待一會兒手機的延遲反應，許久才點開了一個唯信頭像。
唯信備註叫做王秘書。
唯信的聊天內容停留在三天前，寫的是“需要幫助時給我發微信”。
這哪是什麼幫助啊，這是在把自己朝一個無底的深淵裡送啊。
枯瘦的手指開始緩慢地打字，“我”，“還”，“要”，“二”，“十”……正打著，忽然電話響起。
一串陌生號碼，來自富州。
接起電話，夏雪晴沒有說話。
“喂，你好，是夏雪晴嗎？”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年輕且小心翼翼。
夏雪晴依舊不說話。
“我是林陽，口腔醫院的林陽?！?
“希望你可以不掛斷電話聽我把話說完。”
“我瞭解到你的父親發生了車禍，已經住院，我猜測是因爲缺錢你才迫不得已地做這種事情?！?
年輕聲音語速很快，似乎很怕她掛斷電話。
“我一直相信，每個人都是善良的，他們做出的常人覺得不可理喻的事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逼迫?！?
“我剛剛聯繫了主任，主任說你的父親可以住到我們醫院，我們醫院裡有老師在做骨折的實驗，你的父親可以憑藉醫療志願者的身份獲得免費的醫療，醫療的費用會由材料商贊助?！?
林陽有點高興電話沒有被掛斷，語速慢了下來。
雖然他並未聽見任何夏雪晴給他的回饋，但他還是選擇繼續說下去。
“就像你做我們的拔牙志願者一樣，不需要費用。你我是最清楚那日拔牙的情況的，我現在說的話不是在安慰你，說真的，我其實對你做出那件事不算很生氣，因爲我知道你纔是真正受傷害最大的那個?！?
“我最多丟失的是錢財、職業或者名聲，醫院或許是賠錢。但你，會遭受的是伴隨很久的苦痛，甚至還有違背良心的痛楚？我很抱歉，那時我應該更加堅持，堅持保住你的牙齒。這顆牙的拔除可能會讓你之後本就不高的生活質量更加雪上加霜，這種痛苦是沒有得病的人難以想象的……”
“對不起，扯遠了，我真誠地希望你可以考慮我的建議。我是一個年輕的醫生，也沒有經驗，但是我希望我的病人，都能得到幫助和安慰。”
“你要加油啊夏雪晴，過好剩下的日子。心裡的火永遠不要滅，哪怕別人只能看到煙。一起愛這個世界吧?！?
“好嗎？”
林陽說完後停了很久，但電話那邊一直沒有聲音傳出來。
他內心有點失望，最後輕輕在最後說了一句：“口腔醫院見。”
空蕩蕩的談話室裡，只剩下了電話掛斷的忙音。
沒有人看見，夏雪晴雖無聲，卻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