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昨夜的夢極爲真實，夏萬軍的臉一模一樣地出現在了他的夢裡，他一步一步極爲細緻地做完了整場手術……
而後還有惡性腫瘤手術、面神經剝離手術、涎腺結石手術、頜骨手術、整容修復術、脣齶裂手術……
完美級結業課帶給他的東西似乎比之前所有課程帶給他的都多，他醒來後腦袋都有些昏昏沉沉。
果然，一分錢一分貨的老話誠不我欺……
上午九點十分，夏萬軍已經被接到了手術室。
夏萬軍顱腦部的血腫已經幾乎完全吸收，意識恢復了清醒，束縛帶也已經被解除。
夏母頭髮花白、身形瘦弱卻站得筆直，站在手術室門口望著夏萬軍漸漸遠去。
兩人一路握著的手鬆開的時候，夏萬軍躺在牀上落下了兩行清淚。
沒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也暫時沒人有空去了解他在想什麼。
這場手術很大，預計的手術時間是七小時。手術間裡早早就擠滿了大大小小的醫生。
地點依舊是張老師張豔麗的手術間，主角依舊是謝宏、汪泉和林陽三人。
只不過一助變成了林陽，二助變成了汪泉，還加了一個住院醫做三助以備不時之需。
然後就是學生了，大概有六七個學生烏泱泱地擠在手術室裡。
麻醉已經開始覈對病人信息，手術即將開始。
汪泉嫺熟地把袋子裡的CT片子掛在讀片器上。
異於上次簡單的顴骨骨折，這次夏萬軍的骨折部位很多，又傷得很複雜，需要隨時對照影像檢查來進行手術。
掛片其實是很重要的一項工作，有的主任來手術時如果沒有看見牆上掛的片子，那麼這臺手術的助手必然要被罵得狗血淋頭。
因爲主任們日理萬機，他們一天做好幾臺手術，做不到每個病人的情況都牢記於心。
影像檢查就是他們的引火器，只有引火器的火花冒起來了，他們才能燃起這堆柴。
以前古早時期，有傳言過大醫院主任摘錯病人腎臟的事情，其實很有可能就是掛片的原因。
病人太多，下級醫生們一時疏忽，忘記更換前一個病人的片子，主任對著之前病人的片子切下了腎……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這種事情發生了。
如今，術前麻醉會先和病人或者病人家屬確認手術部位，而後巡迴護士會再次確認手術部位，下刀前主任也會再次確認手術部位。
“備血申請了沒有？”謝宏揹著手走進手術室問道。
“申請了，兩袋。”林陽答道。
口腔頜面部的血液循環豐富，就像一把雙刃劍，有好有壞。
好的方面是由於血液循環豐富，組織的抗感染能力和再生修復能力較強，創口易於癒合。
不好的方面是手術時出血較多，並且術後容易形成血腫，組織水腫反應快而重。
“運氣不錯，還能申請到兩袋。”謝宏一邊看著掛片器上的片子一邊隨口說道。
備血充足，是外科醫生最想要實現的手術自由。
血真的很缺，無論是在哪家醫院，從血庫調的血量永遠不夠滿足手術需求所用。
“電刀超刀都上吧，反正今天這臺有人贊助。攝像頭裝好了嗎？”謝宏又問道。
林陽指了指無影燈道：“裝好了，在無影燈的角落上，據說是什麼高清微型攝像頭。”
是一個雞蛋大小的攝像頭，固定在無影燈把的末端。
“等下你們裝無菌套的時候注意點，別掉下來把我的檯面污染了。”清點東西的張豔麗說道。
“我剛剛試過了，固定得很牢，拽了好幾下沒什麼反應。”林陽說道。
“那就行，讓開讓開，你們這些學生先出去，開始了再進來，別在這礙事。”
張豔麗跑來跑去拿著麻醉需要用的東西，被學生們阻擋了道路，忍不住罵道。
於是學生們急忙縮著脖子排隊跑了出去。
真羨慕林陽啊，看看人家，第二次進手術檯，就做一助！
麻醉已經開始插管，謝宏看時間差不多，當下大手一揮道：“去洗手，消毒！”
於是，期待已久的手術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消毒完成，三人上臺，攝像頭打開。
這次的手術切口是林陽設計的，採用的是外國流行的一種切口術式，口外聯合口內。
從嘴脣正中往人中切開，然後從上頜前庭溝聯合入路，掀起兩側的皮膚和黏膜，修復下面的骨折。
“你們來的人這麼多，都看了片子了，那個告訴我這個人上頜屬於什麼骨折？”切口很大，謝宏已經坐下，開始慢慢動起手來。
手術檯緩解無聊的方式很少，前文已經說過。
今日來的學生這麼多，謝宏自然要起到一個教學老師的作用。
一般在手術檯上時，上級醫師如果想問倒下級醫生，通常是很容易的。有的上級醫師也極爲享受這種問倒下級醫師的過程，尤其是手術室人多，且異性多的時候。
上級醫師會從技術和尊嚴上徹底擊倒比自己年輕帥氣的下級醫師，從而換來自己的榮譽感。
當然，謝宏是不需要這些虛無的榮譽感的。
“應該是Le FortIII型骨折。”一個規培生很快搶答。
“那你知道Le Fort這個名字的來歷嗎？”謝宏繼續問道。
第二個問題纔是提問的重點，第一個只是基礎問題，是每個學生都要會的基本判斷。
衆人沉默了，接下來的合理劇本應該是謝宏說出答案，然後衆人讚歎點頭。
謝宏卻不想說，因爲他覺得自己今天做手術格外的順。
林陽站在他的對面，右手拿著一把小彎鉗，左手拿著一個小拉勾。
謝宏的刀到哪裡，彎鉗必然就會早到一步拉開皮膚和黏膜。
明明是第一次配合，林陽卻宛如已經對謝宏的習慣瞭如指掌，而且完全勝任了一助的工作。
他原本早就做好這場手術不順的心理準備了，甚至已經想好了用什麼樣的態度來培養林陽這個他開始有一些好感的年輕人。
但是林陽一上來就讓謝宏原本的準備落空，渾然不需要他做任何指點。
謝宏心中驚訝，看了一眼細緻地專注於手術的林陽，忍不住道：“林陽你能解答嗎？”
林陽確實心思全放在手術上，他在專心致志地做好他一助的工作，此時聽到發問不由一愣。
他問道：“啊？解答什麼？”
謝宏拿起電刀，在林陽的幫助下開始止血。
烤肉的焦香味開始蔓延，謝宏一邊電凝一邊重複道：“你知道Le Fort這個名字的來歷嗎？”
“來歷？”
林陽眉頭一皺重複道。
“對。”
止血完成，謝宏和林陽各自提起一塊組織，開始繼續分離。
“這是上頜骨骨折的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