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人家是北都大學高材生，張老師你放心。”汪泉在旁邊說道。
張老師依舊一臉的不信任，說道：“你先別穿，等會兒他要是消不好你又浪費我一件無菌衣。一套無菌衣消毒打包算下來要十多塊錢呢。”
汪泉聞言有些無奈，只得對林陽投以抱歉的眼神，然後舉著手在旁邊站著。
沒辦法，手術室很多時候不是主任說了算，是巡迴護士說了算。
只有每一個人都各司其職，做著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工作，才能保證手術室，甚至醫院的順利運轉。
“沒事，麻煩張老師您幫忙看看，有什麼不對的就說。”林陽倒是不在意，輕聲說道。
他早就習慣成自然，都是從學生過來的。大部分學生第一次進手術室都是先遭到巡迴護士老師的教育。
有許多狠話醫生不好說，這時候護士就大包大攬地承擔了這項任務，棍棒底下出才子。
林陽淡定地虛架著手，拿起消毒盤和卵圓鉗開始消毒。
這個是一位女性病人，左側顴骨骨折，由上頜前庭溝切口入路。
也就是從口內嘴脣內部切開，然後翻開黏膜、肌肉和皮膚，直通顴骨部位進行骨折的復位固定。
這種入路的好處就是在手術切口在口內，屬於頜面部骨折復位手術中的微創型，縫合之後完全看不出傷口。
最大的難點是手術視野不大，導致術者手術難度加大。
所以一般只有經驗豐富的醫生才做這種切口，沒有把握的話，很有可能下不來臺，然後又老老實實轉做冠狀切口。
傳統的冠狀或半冠狀切口要在額部留下一道長疤，對病人容貌的影響很大。
消毒其實很簡單，把握消毒範圍和消毒方式即可。
巡迴護士張老師特地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叉腰坐在圓凳上看著林陽消毒。
林陽心中的消毒界限很明朗，上界是面部眶上緣，下界是頸上線，兩側消至耳前，再加上全部口腔。
林陽動作迅速熟練，又絲毫不留白，很快就更換了卵圓鉗做完了最後一遍消毒。
然後又一刻不停地接過了器械護士手裡的小單和中單，迅速完成包頭、鋪單。
那邊坐著的巡迴護士張老師看到這裡臉色才變得好起來，默默起身又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汪泉對林陽投去一個“爲你點贊”的眼神，然後開始穿無菌衣。
手術衣穿裡面，無菌衣套外面。
無菌衣也有其獨特的穿著方式，醫生在著裝時衣服不能觸碰到周圍物體，同時身體不可觸碰到面對術區的那面。
不過這些都對於兩人來說都簡單成本能了，三下五除二就準備就緒。
兩人正在穿手套，手術室的門開了，四五個學生結伴走了進來。
“你們要看都站著看啊，別又把我的腳蹬和椅子拿去坐！”
巡迴護士張老師的嘮叨永遠不會遲到，學生們一個個都急忙點頭稱是。
林陽和汪泉穿好手套，汪泉站對位，林陽站頭位，兩人開始做術前準備。
今天的手術，汪泉是一助，林陽是二助。
沒什麼玄虛的，主刀自然是謝宏主任。
“你們來的時候看見主任了沒？”汪泉對著站著的學生們問道。
“看見了，在休息室和吳主任一起吃橘子。”一個學生扶了扶眼鏡說道。
汪泉白眼一翻，扭頭對巡迴護士道：“張老師，給我們凳子吧，沒十分鐘下不來。”
張老師聞言也是嘴裡嘟嘟囔囔了幾句，然後給汪泉和林陽屁股後面都塞了個圓凳。
“吳主任是個話癆，不聊上十分鐘結束不了。”汪泉對一臉疑惑的林陽解釋道。
林陽默然無語，沒辦法了，坐下等主任吧。
其實這臺手術的難點就在最後的復位，前面的步驟汪泉完全可以輕鬆勝任。
但是出於對主任的尊重，以及傳承有序的潛規則，兩人只能老老實實等大佬來。
學生們悄悄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巡迴護士和麻醉已經坐下玩起了手機。
只剩下無聊的林陽、汪泉和器械護士，三人面面相覷。
“今天用鈦板嗎？”林陽找了個話題。
“用啊，還是微鈦板。自從光華贊助以後，我們都用微鈦板了。”汪泉說道。
“這臺做完謝主任還有手術嗎？”
“沒有，老闆今天偷懶，手術都排在週五……”汪泉正說著，只聽感應門嘩啦啦地打開。
“謝主任趕緊吧，我還等著下一臺呢。”張老師首先發話。
上了年資的巡迴護士都不會太慣著主任，無論主任能力多強。
因爲一個四十五歲的巡迴護士可能比一個五十五歲的主任在手術室待的時間都長，以前可是有護士十六歲就上崗……
謝宏剛剛洗完手，舉著的手臂還泛著凝膠消毒後的晶瑩光澤。
“知道了知道了，爲了養二胎你也是拼老命。”謝宏打趣著開始穿手術衣。
林陽心道果然，一到手術室穿上綠色的手術衣，外科醫生的風格就會開始變化。
原以爲謝宏是不茍言笑的專家，沒想到也會開玩笑。
“那可不是，謝主任你又不分我錢，只能靠自己啊。”張老師自然地走過去，給謝宏綁上了後面的繫帶。
“好，開始！牀給我調高點。”
手套穿好，謝宏大馬金刀往病人左側一站，開始發號施令。
“上電刀。”
汪泉和林陽用拉鉤拉開上脣，暴露前庭溝，謝宏先用手術刀切了一道切口，然後上電刀開始深入。
林陽默默拿起了吸引器，二助嘛，除了像機器人一樣拉鉤，吸血、吸菸什麼的雜活也屬於他。
“滋滋滋滋……”
電刀碰到肌肉和脂肪，釋放出蛋白質變性的氣味，類似於烤羊肉串。
林陽拿著吸引器，把這些誘人的香氣盡數吸進旁邊的負壓筒裡，同時不忘吸走時不時滲出的血跡。
謝主任動作很快，嫺熟地切開黏膜、肌層至骨膜，然後開始翻瓣。
一邊翻瓣一邊看了林陽一眼，然後對著衆人說道：“我不問什麼基礎知識，今天問大家一個常識，爲什麼我們的手術衣和鋪單都是綠色的？”
手術室沉靜了幾秒鐘，只剩下監護儀在嘀嗒嘀嗒地運轉聲。
“白色容易髒？”學生甲聲音中帶著猜測。
“可以緩解視覺疲勞。”學生乙自信滿滿。
“和紅色的血液和肌肉區分開吧。”學生丙也湊了個熱鬧。
謝宏已經開始暴露顴骨的骨折部位，手裡拿著刮匙開始將骨折縫內的血塊及肉芽組織刮淨。
汪泉看了林陽一眼，於是一直沒說話的林陽輕聲開口道：
“其實有一段時間是穿白大褂做手術的。但是後來有人發現人的眼睛會有錯覺，長時間看紅色的話，移開視線到白大褂上就會看見藍綠色的殘像，會影響外科醫生的判斷。”
“綠色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從這種程度上說綠色也確實有緩解視覺疲勞的作用。同時綠色的手術衣濺到血液的時候，還不容易因爲血跡過於明顯而嚇到病人。”
這些確實就屬於是個人積累了，要是不去關注這種問題，一般人都不知道答案。
謝宏點點頭道：“林陽說得對，綠色是紅色的互補色，白色不僅僅會引起眩光，還會讓人容易產生林陽所說的那個視錯覺，叫做後像。”
這就是大主任的獨到之處，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
林陽確實以前看過類似研究，但卻瞭解得不清楚。
“前庭溝入路容易損傷哪裡？”謝宏用巾鉗開始固定斷端。
“眶下神經。”
“口內切口除了美觀以外還有什麼優點？”
“可以鬆解咬肌的附著，以減少肌肉對骨折片的牽拉，利於復位固定，且可以保證骨折斷端在無張力下癒合，術後不易發生張口受限。”
謝宏與林陽一問一答間頗爲流暢，張老師都忍不住擡頭多看了林陽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