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在趕往急診科的路上心緒浮動。
有對未知的恐懼，有災難突臨的恐慌，還有不明所以的惑然。
腦中飛快地回想，他這幾天沒什麼出格操作，也沒和病人爆發衝突，怎麼忽然就從天而降一羣醫鬧來針對他了？
思索間他已經趕到了急診科的後門，用醫院的門禁卡刷開感應門，迅速鑽了進去。
這道門的對面就是醫生休息室，而醫生休息室隔壁不遠處就是主任辦公室。
林陽去主任辦公室的途中已經注意到了休息室的情況，許多醫護正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什麼，林陽不用猜都知道是在說這次醫鬧。
愛吃瓜是大家的天性，就是沒想到今天吃的是他的瓜。
“咚咚咚”，林陽敲響了主任辦公室的門。
“進來。”裡面傳出來谷魏攸的聲音。
推門而入，辦公室裡正是谷魏攸和趙宇成。
谷魏攸皺著眉正襟危坐，趙宇成則焦急地來回走動。
“小林來了，坐一會兒，你先別慌，事情我們會處理。”
谷魏攸在林陽一進門就開口說道。
林陽趕忙問道：“到底什麼情況啊？我到現在都不知道。”
“歐陽給我打電話了，說是上次直播的那個病人。他說他當時在場，他來解決。”
“那個女病人帶了一堆人，正在醫院門口拉橫幅說故事。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醫鬧，這種場面你暫時不適合露面，這種老油子隨隨便便就能把你這種年輕醫生吃得死死地。”
谷魏攸喝了口杯子裡的水說道。
林陽聞言心中更加忐忑，這是被有組織有紀律的醫鬧團伙盯上了？上次直播，那個夏雪晴嗎？
在醫院，尤其是大醫院，無論醫生們如何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終究會有人中獎遇上醫鬧。
一方面是那句常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的老話；一方面也是當下社會環境使然，一時半會改不了；還有就是人一多了，大家都知道，會哭的人有奶吃，會鬧的人一般都不吃虧。
人性的扭曲、複雜和黑白都會在金錢和生死麪前被無限放大，直面這些的醫生們往往都只能無助和憤懣地忍氣吞聲，在醫院的壓力下選擇息事寧人。
“黑夜給了我黑色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電話鈴聲又響起來了，嚇了林陽一大跳。
林陽掏出手機一看，只見是科教科打來的電話，當下擡頭說道：“科教科的電話。”
“等會兒歐陽到了，我們會和他出去瞭解情況，你就先留在這裡哪都別去，電話也別接了。”谷魏攸說道。
林陽聞言心中有些感動，這種天塌了有高個子在前面頂著的感覺真的讓人無比有安全感。
陳主任之前是這樣對他，谷主任亦如是。
“嗯，謝謝谷主任。”林陽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能感謝。
醫院其實是一個傳承有序的地方。
實習生、規培生們一波接一波，大部分的高年資醫生都會讓手下這些“臨時工”們在最快的時間裡成長，從而儘早獨當一面。
所有的高年資醫生都是從實習生階段混過來的，他們都或多或少遇到過對自己傾囊相授的前輩們。
儘管每年，甚至每個月，都會有許許多多的實習生、規培生因爲稚嫩的緣故而犯錯。
帶教老師們此時雖然會嚴厲呵罵、斥責，把學生們罵得狗血噴頭，但最後承擔責任、擦屁股、和病人道歉的，最後還是帶教老師們，他們會第一時間站在自己學生的面前，直面怒氣沖天的病人和家屬。
就像一隻大母雞，張著羽翼，小心地護著自己的小雞一樣。
現在谷主任就是這樣，自己先衝到第一線，讓林陽乖乖躲著。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的醫生都像以上說的這樣，什麼東西都有良莠不齊，什麼羣體都有老鼠屎，因此什麼話都只能加一個範圍，大部分……
“沒事小陽，哥以前也被打過，你看我眉毛，還被縫了兩針呢。”趙宇成見林陽有點不知所措，安慰起來。
林陽聽了更不是滋味，搞得好像他馬上要被打了一樣……
“我好像沒做錯啥，到底什麼情況啊？”
林陽絞盡腦汁也想不到來整他的居然是夏雪晴，當時堅決拔牙的不是她嗎？再說了，直播視頻都拍了，還簽了字，她有什麼好鬧的？圖啥？
“我們也不知道，這不是等人多了再出去瞭解情況嗎……估計是有預謀的，圍觀羣衆來得又多又快，保衛處都沒反應過來。現在羣衆多了，連驅逐都驅逐不了。”
趙宇成也是皺著眉頭說道。
林陽見狀默默記在心裡，沒想到這不靠譜的酒鬼住院總關鍵時刻還是挺關心他的。
三人一時沒什麼話說，都在思考著暴風雨來臨之際的防衛措施。
這時，門口傳來了喊聲：“谷主任，跟我們去看看情況。”
聲音很耳熟，正是歐陽雄飛。
趙宇成急忙開門，只見歐陽雄飛穿著白大褂，後面帶著一羣人，略微有些佝僂的背卻涌起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勢。
“林陽你在這待著，來的是愛牙日那天直播的病人，不用擔心，那天的程序我都在場看著，完全沒問題。”
歐陽雄飛見門打開林陽也在裡面，臉色略微緩和說道。
這件事第一時間就有人通知了他，他是分管教學和宣傳的副院長，直播又是他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他自然要第一時間頂上去。
林陽正想開口應是，不料許久不發聲的系統忽然響起了聲音。
【觸發緊急任務：大醫精誠（二）。
夫大醫之體，欲得澄神內視，望之儼然，寬裕汪汪，不皎不昧。省病診疾，至意深心，詳察形候，纖毫勿失，處判針藥，無得參差。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謂小心也；赳赳武夫，公候干城，謂大膽也；不爲利回，不爲義疚，行之方也；見機而作，不俟終日，智之園也。
先發大慈側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望宿主直面病患之訴求，解除病患之痛苦。
直面無助的病人，並幫助她解決困難，任務完成後獎勵藍色盲盒*1，任務失敗系統將面臨崩潰。】
系統殺我！林陽內心開始罵娘，爲什麼老是要用“藥王”孫思邈這個名中醫的要求來要求他一個西醫！還是個學口腔的西醫！
大醫精誠是沒完沒了了是吧，就用崩潰來威脅我是吧？那你就崩你的潰吧！
再被系統威脅，我就是狗！
“我……我想去現場。”
林陽擡起頭，強行咬著牙把他猶疑的眼神變成的堅定。
林陽內心內牛滿面：狗就狗吧，反正小手穩如狗，軀體感覺也強如狗了，爲了系統，我就做林狗吧……
系統哪能崩潰，崩潰了讓林陽孤苦伶仃一個人怎麼辦？所以林陽還是屈服了。
他也只是一個普通青年，哪有什麼“普救含靈之苦”的大宏願，他只是一個在幫別人解除痛苦的過程中獲得自我價值的樸實青年！
他當然也想躲在這些前輩的身後安然度過這個危機，要知道趨利避害纔是人之本能。
只是可惜，繼上次的“大醫精誠”任務之後，系統再度用自我毀滅的威脅來逼著他上戰場。
歐陽雄飛眉毛一挑道：“你去做什麼？到時候別說出什麼話來反而添亂。”
“你去了也沒用，不如好好待在這裡。”谷魏攸也說道。
林陽心中苦澀，嘴上卻只能硬得像鴨子：“我想看看我做錯了什麼，這裡面有我的責任，而且人家點名道姓。我早晚要經歷自己面對病人的時候，我不想逃避。我……我保證我不會亂說話。”
衆人聞言都有些動容，年紀輕輕有這個表現，算是讓人刮目相看了。
歐陽雄飛看了谷魏攸一眼，猶豫了一下點頭道：“行，那你就跟著吧。”
於是乎，除了趙宇成脫了白大褂之外，衆人都穿著白大褂朝外面走去。
歐陽雄飛和谷魏攸走在最前面，兩人一高一矮，一個佝僂一個挺拔，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帶著一股氣勢。
一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
休息室的醫護們紛紛走了出來，目送著那一羣人走出急診科。
急診科三三兩兩的病人們也都嘀嘀咕咕討論起來，目視著眼前的一切。
衆人出門的那刻，白大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陽光灑在那純白色的面料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後面的衆人見狀身上泛起了雞皮疙瘩，一種莫名的感覺油然而生。
不知道哪個愛讀詩詞的人默默唸了一句：“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是了，是軍隊出征的感覺。老的醫生帶著小的醫生去直面這個世界的黑暗了，他們身披白色戰袍，攜風而去。
希望這道白色的光能鑿破黑暗的壁壘，送去希望。
但是，上戰場的人和看別人上戰場的人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林陽一出門，感受到的就只有從空調房進入夏日空間的悶熱，還有頭上陽光的刺眼，才走幾步，他的身體已經開始燥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