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時志心裡早有之前那個媒體顧問提供的腹稿。
他今天的主要任務就是樹立人設，順帶揭穿這場戲。
讓看了直播的觀衆覺得他是一個對待病人嚴謹認真，態度負責的青年傑出醫生。
最大的任務就是咬住實習生和規培醫師技藝不熟，無法勝任臨牀操作這一點，這也是常常激發患者和醫院矛盾的一點。
“這麼說，上次的直播確實是真實無預演的了？”柳時志面帶微笑問道。
口腔醫院這邊的衆人點頭，再次保證。
柳時志聞言露出儒雅的笑容，道：“我承認，這次診療的操作上來說，林陽同學是沒有問題的。
我懷疑有預演的原因，是因爲後來的操作裡，小朋友的嘴巴逐漸合上，張開的寬度不過一指半，我想請問在座的各位你們誰能在這種視野下進行操作？
當然了，也有可能確實沒有預演，那問題就大了，牽扯到的是醫德醫風問題。
大家都知道這個視頻火起來的原因，是那段網絡上所謂的‘棉花止哭術’。我想請問林同學，這段沒有預演是怎麼拍出來的呢？”
柳時志溫和的眼神看向林陽，淡淡發問。
林陽知道肯定會扯到這裡，自己當然不能暴露自己“安撫棉花”的秘密，昨天晚上就想好了腹稿。
“是我自己的一個小習慣，對待這種可能引發急性疼痛的病人，爲了及時安撫，我會提前準備一個蘸有安撫劑的棉花，類似於表面麻醉。”林陽答道。
所幸那天其他主任都不在，拍攝的工作人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提前準備，不然還真有可能露餡。
“我猜想也是如此。我想請問了，明明把病人疼痛引起的嚎哭止住了，爲什麼又幾次移開棉球來再次引發病人的痛苦呢？
一次說得過去，反反覆覆幾次這畫面就有點奇怪了吧！
所以這一段操作在我看來有譁衆取寵的嫌疑，這是一種對病人極不負責的態度，一個正當的醫療行爲被你弄得像博人眼球的搞笑視頻，是對醫生這個職業的褻瀆！”
柳時志振振有詞，他喜歡這種站在道德高層職責他人的感覺，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林陽默然，這確實是他當時一時好奇犯下的錯，沒有顧及到病人的感受。
柳時志確實夠狠，乾脆完全不討論操作，直接掏出了老百姓最容易被牽著鼻子走的醫德來做文章。
現場沉默了幾秒，李紅豔正打算說話，林陽卻自己開口了。
“當日我沒有藉著這個鏡頭來故意作秀的想法，因爲棉球上的是我自己調配的藥物，我當時的想法是實驗一下效果，所以幾次移開棉球。
我爲自己當時的魯莽向那位病人致歉，確實造成了他的不適。”
林陽眼神有些暗淡，心裡還是決定主動承認錯誤，爲自己幼稚的行爲背鍋。
其實之前已經和陳建國和李紅豔商量好了，若是對方拿這個刁難，就藉口說是爲了讓屏幕前的觀衆能夠看清露髓點，更加了解科普知識。
林陽此時主動認錯，把陳建國和李紅豔嚇了一跳，這樣局勢就很不利了。
見林陽如此說，柳時志嘴角翹起，繼續輸出。
“我很高興林同學沒有藉口來逃避這個問題。這就是我提到的，你沒有證沒有經驗，是沒有資格站在大衆面前進行科普的。
你看，你的操作雖然嫺熟也規範，但是你的思維不夠成熟，沒有達到一個醫生該有的水準。
此時最正確的選擇是不是棉花繼續按著，然後將這顆牙先行麻醉，再移開棉花呢？
如果換做是我站在屏幕前科普，我就會思考得比你更多，做得當然也比你好得多。
所以貴院還是要好好考慮考慮，科普這種面向大衆的事，就不要讓一個沒有證的規培同學來做了。”
隨著林陽承認錯誤，現在似乎大局已定，柳時志臉上已經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柳時志旁邊那位醫大附一的行政笑道：“既然同學都主動承認錯誤了，那自此研討會就到此爲止吧？”
這個走行政的醫生是柳時志的老同學了，兩人之前就商量好了各種對策。
【林醫生好慘，年紀輕輕被人針對。
柳醫生說得有道理啊，沒證做什麼啊，拿病人開玩笑！
我想起了被實習護士扎血管的恐懼。
醫學生在線流淚。
我站林，科普得很好，做的也不錯，柳在雞蛋裡挑骨頭罷了。
柳醫生是真的好醫生啊！爲病人著想！】
其他人都皺起了眉頭，這柳時志大費周章以後就這樣重拿輕放？
起初是以爲醫大附一那邊口腔科搞了什麼新奇的操作，要就著這次研討會說出來大吹一波。
不曾想人家根本就不提操作，對著所謂的態度問題一通說，就結束了？
這種事情有什麼好上綱上線的，治療過程充滿意外。
別看柳時志後面提出的做法看上去很完善，實際上是人家都做完操作了，他馬後炮提出來的方案而已。
做治療的時候，決策往往就在那麼幾秒鐘。
缺少經驗做不好正常，柳時志這樣說一通空話無非就是說醫院找了個經驗不足的人做直播，思慮不周，頗有些虎頭鼠尾，完全沒有什麼舉報和投訴的必要啊。
衆人都想不通柳時志想幹嘛，林陽卻能猜到幾分，無非是想蹭熱度罷了。
現在熱度蹭到了，踩了自己還把他拔高了一層，簡直無恥之尤。
你們搞這麼大就爲了這，這這這不合適吧？省人民醫院的霍天明吞了口口水差點問出來，想了想還有觀衆，不能說。
對觀衆而言，醫生確實越完美越好，可實際卻很難。
“李主任也說了，是她一時思慮不周，才讓小林進行直播。
在我看來這次直播的操作還是很好的，直播完全可以勝任，一點小瑕疵嘛，年輕人沒考慮到正常，還有成長的空間。”
霍天明心道無趣，打算活活稀泥結束此次的鬧劇。
柳時志聞言微笑，氣度斐然道：“是啊，年輕人還是要給機會成長的。
各位觀衆可以來看看我的視頻，裡面有許多幹貨，也都經過了我的深思熟慮，希望能對大家有幫助。
下次有機會我也弄一個診療直播，讓大家看看我和林同學的差距在哪裡。”
柳時志有點飄飄然了，這次的目的完美達成，有些得意地給自己打起了廣告。
聽得那邊的李紅豔和陳建國火冒三丈，這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同時，還不忘踩一腳我們家的小林？什麼？不是我們家的？我說是就是！
陳建國是不管不顧的性子，當下就說了：“差距不用看直播就能看見的，一個三十五，一個二十三嘛，也就是比林陽多活了十年。”
【哈哈哈哈，陳主任一語中的。
無非是頭髮茂密和頭髮稀疏的差別，笑死
陳主任yyds
這場架還能繼續吵下去嗎？】
林陽道歉完了之後就一直攥著手默然，聽見柳時志這樣說他有點忍不住了。
誰還不是年輕人，既然搞都搞這麼大了，也別草草收尾了。
“不用找機會了，柳老師是吧，我們今天就來看看差距在哪裡吧。”林陽面無表情，清亮聲音突兀響起。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從小被教育要謙遜禮貌的林陽今天被一把無名火點燃了。
其餘衆人愣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林陽素來是說了做了不後悔的性子，當下心一橫，道：“剛好各位老師也在，柳老師剛剛也提出來了。”
“不如就今天吧，我和柳老師都看一位患者，由各位老師來評判，也讓觀衆朋友們看看我和柳老師的差距，希望能給我這個學習的機會。”
林陽話還沒說完，那邊的歐陽院長已經在示意劉波關攝像機了。
劉波卻裝作沒看見，他現在激動得頭皮發麻，多好的提議啊，剛剛還在失望這次結束太快恐怕沒看點，這就來了。
林陽轉頭看向李紅豔和陳建國，陳建國皺著眉頭，道：“你們差了十來歲呢，要來也讓李主任來。”
陳建國也有點看不慣這個柳時志，鬥一鬥沒意見，對自己科室的主任的他還是很有信心的。
李紅豔點點頭道：“對，我來吧。就是不知道柳醫生什麼意見。”
柳時志聽見一個規培生要挑戰自己，心裡笑開了花。至於李紅豔，算了吧，好男不跟女鬥嘛。
當下他道：“我與李主任沒什麼好比較的，倒是小林，年輕人嘛，有衝勁很正常。”
“這次直播對他可能會產生不好的影響，我心裡也是比較抱歉的，我給他來一次教學示範，也算是對他的補償了，我看可以的。”
【哇哇，吵架變成掰頭了。
哈哈哈還沒看見過醫生直播掰頭的。
我好喜歡林醫生啊，好man啊，就是幹！
林陽！我粉了！
這個柳說話一套一套的，當自己世界最牛呢。
沒聽陳主任說嘛，差了十幾年，說不定最後真變成教學局了】
擦啦擦啦視頻網站還是年輕人居多，柳時志的表現從這裡開始不討喜起來。
林陽心中冷笑，道貌岸然的傢伙，嘴炮倒是接近無敵了，不知道碰一碰有幾分水分。
林陽面無表情對著柳時志道：“謝謝柳老師願意給這個機會。”
陳建國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李紅豔，道：“能行嗎？”
李紅豔其實心裡也沒譜，但是想起了上次補牙的事情，也有些氣不過柳時志的作爲，當下道：“讓他試試吧，輸了也沒損失。”
陳建國一想也是，規培醫師而已，做得好長面子，做不好正常。
當下一拍桌子，道：“就這樣定了！我們林醫生剛來，只在兒童口腔科待過，就找兒童口腔科的患者吧。”
霍天明心裡又開始笑哈哈了，看了一眼已經站起來的歐陽院長，道：“那我們直播暫停一下，先討論個流程，大家稍等，後續怎麼樣會繼續直播的！”
劉波聞言只能暫停了，心裡卻很是亢奮，完完全全的新主題啊，自己這個分部總負責人要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