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來看我表演的嗎？”聲音裡充斥著年輕女孩的活力，清亮且極具青春氣息。
這道聲音的主人正是王子瑤，她從這本就不大的後臺極遠處看見了這道熟悉的身影，然後極開心地衝了過來，追星女孩是沒有理智的，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纔看見林陽的眼神方向。
於是她才注意到一直安靜坐在角落發呆沒有說話的安子月。
原本臉上難以遏制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眉毛輕皺道：“你們……認識？”
今天的她因爲要彈奏鋼琴，於是穿了一身深藍色的晚禮服，晚禮服上星星點點裝飾著不同顏色的鋯石，配上她一頭烏黑的短髮，一種乾淨優雅的氣質油然而生。
林陽也有點尷尬，當下撓撓頭道：“是啊，認識不久。”
他今天才藉著後臺這暖黃色的燈光注意到王子瑤的長相，王子瑤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長相，秀眉瓊鼻鵝蛋臉。配上一個時常豐富表達情緒的調皮小嘴，七分麗質三分俏皮，確實當得上校花的稱號。
一邊的安子月卻聽到了王子瑤言語裡的重點，她眼睛不自覺睜大問道：
“林陽醫生？林陽同學你是一位醫生嗎？”
她完全把林陽誤以爲是一位音樂學院的學生，畢竟凡是與“古典”二字沾邊的東西，她有點吃驚於非文科專業出身林陽居然能在古典文學和古典音樂兩個層面都和自己侃侃而談。
王子瑤聞言心中鬆了一口氣，看來是剛剛認識，連身份都不知道。
於是王子瑤開始得意道：“對啊，一個星期之前我就認識林陽醫生了，他是一位口腔醫生，不但醫術好，彈鋼琴還一級棒！”水嘟嘟的小嘴俏皮地翹起，肉眼可見她的開心和得意。
林陽腦子瘋狂運轉，此時他只想釋放出一個隱身的惡魔分身狠狠地把這個不知道情況的LED燈泡踹飛，“我在富州口腔醫院上班，我上次沒和你說嗎？”
林陽臉上故作訝然，強行裝傻一波。
安子月聞言歉然道：“啊，那我抱歉，也許是上次相談甚歡，我沒有注意。”
歉意的微笑從這個圓潤皎潔的瓜子臉上釋放出來，看得林陽心中一顫。
“上次相談甚歡？你們談什麼了？”這次換成王子瑤在話語裡玩找茬遊戲。
林陽轉過頭來看著這個身上星星點點飾著鋯石而反射出不同顏色的LED大燈泡，有點無奈。
“也沒談什麼，不過林陽同學也建議我用《月光曲》來做背景音樂，幫我真正下定了決心。”她確實糾結了許久的背景音樂，不然也不會臨近表演才真正敲定。
罷了，林陽決定還是暫時先離開這個後臺風暴，王子瑤這種熱情的姑娘絕對是他的剋星，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表演加油啊，我就不在在這裡浪費你們的時間了，期待你們精彩的表演！”林陽說完就揮揮手轉身開溜，擠入人羣很快消失。
王子瑤原本的嘴脣弧度停留在俏皮程度，這下已經弧度下沉且加大，顯而易見地變成了不滿的程度。
林陽嘴裡說的話是“不浪費你們的時間”，眼睛卻一直看著安子月，連離開的時候都沒有看她一眼。
又想著剛剛安子月所說的聽從林陽建議確定了音樂，和什麼相談甚歡，王子瑤有點憤怒，爲什麼自己的男神要對別人另眼相加，眼睛裡充斥的情感是當自己看不見嗎？
還爲自己的競爭對手提供了極好的建議，讓她的節目取代了自己節目的壓軸位置，過分！
心理活動很多，但是她的嘴脣很快恢復自然，嘟嘴女孩變臉成了冰霜女王。王子瑤看了一眼坐在那裡似乎什麼都沒意識到的安子月，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對別人另眼相加就算了，居然對著安子月這個白蓮花，這個情商低下且整天就知道沉浸在古典文學裡面來表現自己鶴立雞羣的人有什麼好的？
音樂學院其他男生眼瞎把自己和她評爲“古典音樂系雙子星”就算了，連自己第一次出現傾慕之情的林陽居然也對她特殊對待，憑什麼？
原本看見林陽那個熟悉的背影時，她是驚訝且喜悅的，難說是始於才華還是始於顏值，總之在上次琴房一別之後她就狠心地刪除了自己上一個偶像所有的痕跡，換成了林陽。
她的手機屏保是從視頻裡截下的，是林陽穿著白大褂微笑的一張照片，壁紙是自己拍攝的琴房門口認真解釋的林陽臉部特寫。每當看到這些棱角分明、英俊乾淨的照片，她都忍不住心中癢癢。恍若有鵝毛在輕輕撩搔她的心尖，讓她心跳加速，渾身發熱。
她強烈而真摯的愛，完全迥異於前一個海外歸來的寸頭偶像，同樣是寸頭，林陽是她發現的、獨屬於她的寸頭……
可現在，她猝然警醒，今天的一幕就像是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刃，生生劈在她的心上，嗖嗖的冷風順著利刃劈開的裂縫，讓她體會刮心之痛。
她警醒的是林陽離她的生活極近，自己不應該再像追捧那個遠在天邊的寸頭偶像那樣了，自己要主動出擊，去佔有！
“那就公平競爭吧。林陽，你或許還不知道我爲你做了什麼吧……”王子瑤自言自語地喃喃著，握了握拳走向了音響調控處。
離晚會開始只有三分鐘了，林陽走出後臺的時候都能聽見羅雯麗高亢地聲音在急促地指揮著。
安子月確實對男女情感，甚至可以說是所有情感都極爲遲鈍，堪稱一張白紙，白色的宣紙，又白又薄。
大學四年裡她從沒有察覺到同學和舍友對她的逐漸冷落，她也沒有發現林陽眼神裡的熾熱，她更不知道剛剛冷哼一聲離開的王子瑤有多大的敵意。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因爲脫離了自我世界的她，便不可遏制地去考慮痛苦、陷入悲傷。似乎只有古典文學和古典音樂的海洋有容納她的一方天地……
音頻調控處，王浩然正在做著最後的校對。
“王浩然，你有機會幫我的忙了。”一道冷冽的聲音從王浩然耳邊傳來，王浩然轉頭用他的小眼睛看過去。
這道身影正是王子瑤。
“啊？”王浩然有點莫名其妙。
“把安子月的背景音樂刪了。”王子瑤面無表情地湊到王浩然耳朵邊，雖然聲音極爲細小，但王浩然聽得一清二楚。
“瘋了？爲什麼？”王浩然有點訝異，他知道安子月有點離羣，但好像從來沒有得罪過別人啊。
“不要問爲什麼，想保住你的工作，就按我說的做。”王子瑤咬牙切齒，輕聲在王浩然耳邊說道。她也有些心慌，但此時任性的情緒做了主導，她只想先發泄自己的不滿。
這句話說完就輪到王浩然無言以對了。
他們臨近畢業，今年他在王子瑤的幫助下和富州一個小型的音樂製作公司簽了合約。不出意外，他畢業之後就直接去那裡上班了。待遇還算不錯，所以他欠了王子瑤一個人情，沒想到居然突如其來地要在這裡還上。
“音頻是我負責的，我刪了，最後倒黴的還是我。”王浩然低聲說道。
“隨便你了，一次倒黴和一份工作，你自己選。”王子瑤任性地看著王浩然，王浩然有點無奈。
爲什麼這種任性的富家小姐可以既有錢長得又好看，要不是因爲自己長相原因，自己會淪落到在王子瑤介紹下才有人要嗎？
有時候現實就是一把無情的砍刀，砍刀從一開始就砍掉了絕大部分人。
砍刀還經常被那倖免的極小部分人利用，他們會再舉著砍刀在被砍落的衆人軀體上再狠狠剁上幾刀。
毫無疑問，王浩然就是被砍掉的大部分人之一，並且他現在就在被剁，他卻無力躲避，更無法反抗，是人都知道找一份工作多難。
一個普通家庭出身的成年人，做選擇的時候就是這麼無奈且悲哀。
看了一眼周圍，確定沒人注意，王浩然用三秒就把這首貝多芬的《月光曲》刪得乾乾淨淨，下了決心就做得乾脆點，猶猶豫豫不像話。
這首《月光曲》是特意剪輯和修整過的，選自某鋼琴大師的現場演奏，王浩然和王子瑤都聽過現場效果。
這樣的琴曲配上安子月的聲音，確實讓人驚爲天人。也正是如此，安子月的詩朗誦被放到了壓軸，擠掉了原本處於壓軸位置的冰雪奇緣合奏。
不要問最後一個節目，最後一個節目的軍訓教官合唱的《咱當兵的人》，不容撼動。
王子瑤親眼看著王浩然用鼠標點擊了刪除那個按鍵，同時清空了回收站，才滿意地點點頭。
藍色的屏幕熒光照在她化過妝的臉龐上，顯得有些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