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龍夏骸醒來,彷彿丟掉了什麼,很失落,又不知道該失落什麼。
他努力再次入眠,但是睡覺就如破掉的鏡子很難重圓。
龍夏骸兀自坐起來,在牀邊嘆口氣。他想一直被關心一直幼稚下去,一直是個很奢侈的事。
就這樣失眠到天亮,到了時候手又痛起來,就像被定了時,他明明醒著,對這般疼痛感覺很多餘。
他想這是個問題,必須要解決,他可不想每天清晨靠痛覺醒來,他很怕痛,也不喜接助外力。
才睡醒昨晚沒吃飯,飢餓沒延續到早上,畢竟吃是頭等大事,龍夏骸戀上了麪食的味道。
他行過舊街,他來到小店,這裡和往常一樣有幾方桌子。地面鋪上並不平的石板,上面有雜物,泥巴油漬之類的。
龍夏骸對著老闆說:“和往常一樣!”
清晨,起早的人沒有多少,店家也沒算多忙。就在這是龍夏骸看見了李念。
李念也在這裡吃早飯。
龍夏骸知道這絕對不是巧遇,因爲他特地行至這裡,與學堂不順路。
這幾天龍夏骸起得早,太早,他想到少了點什麼,原來是每早李念都會來叫他起牀,然後嘴上好像說得很不耐煩,其實還是希望李念繼續叫他。
形成了習慣,很難改掉,如往常的生活有了規律破掉一點都很可惜。無法訴說的情感都隱藏了。
龍夏骸另外找了張桌子,兩人並未對坐,而是九十度角錯坐。
龍夏骸不知道如何對視,他很冷淡,不知道說什麼,說對不起嗎?有什麼可對不起的?對不起把自己當做最重要的人那種決心?
十二歲不該太懂這方面的事,情畢竟是本能。只是龍夏骸不知道如何開口,如何打招呼。
那副隱藏在冰冷外表下跳動炙熱的東西瘋狂咆哮。
祈求諒解,誰諒解呢?李念嗎?從來都不曾交集什麼。龍夏骸此時卻有深深的愧疚感。
千頭萬緒卡在喉頭,發不出任何聲音,故作高傲,表示對一切的不在乎,推開別有用心的遇見。
再見一霎那,陌生人也不過如此。熟悉的嗎?龍夏骸已經習慣身邊有個人,與別人談話,那聲音早就烙在心裡。
繞在身邊,每次歡笑給龍夏骸打招呼,不知不覺兩小無猜,一個主動,一個被動。
這一次李念也沒先打招呼,他應該先打招呼。
究竟是誰扼殺了開朗,龍夏骸此刻太煩,思考都很混亂。最近龍夏骸都很煩,無法保持本心。
再重複這幅場景,龍夏骸敢笑著打招呼嗎?懷舊換不到勇氣,再來一次只是妄想,安慰自己,試圖忘掉,卻陷入無盡的單調重複。
……
……
“你的餛飩!”店家打斷龍夏骸的僵直思維。
一瞬間看見了食物,什麼東西再不擾心。
入口,龍夏骸覺得今天餛飩的味道很不一樣,太難吃了。他不知道餛飩的味道沒變。
吃東西的人的心境被打亂了,吃的東西再好吃也不過是充飢之物,沒有品嚐到食物該有的味道。
龍夏骸很餓,但是吃了幾口後再也吃不下。
他旁邊有個人,細細的吃著面,筷子與湯水攪動發出的聲音,太清晰,一聲聲擊打在龍夏骸的腦海。很難受。
龍夏骸很想逃開,面對危險人的本能就是避開。那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哪怕再餓一下龍夏骸也能忍受,他應該知道李念並不是要他的一個問候或是早上好。而是同桌進食。
這兩個有什麼不同呢?只有身處其境的人才會體會到缺氧般的嘶吼。
龍夏骸碗裡的餛飩還有大半碗,他起身離開了。
就算李念很會看人心,她也沒見到過龍夏骸的心,深藏在無盡的黑淵,可不是一點點光明能探照到。
她就以爲他是想避開她,她以爲他討厭她,那只是以爲。
李念不知道龍夏骸無法面對自己世界橫空多出一個人,龍夏骸逃避的是自己,並不是李念,他不懂如何接受,李念的特殊感情這麼能感受不到?
一次次接近龍夏骸,但是一次次被推開,龍夏骸敞開心房的方式就是冷淡。誰看出來了呢?誰會懂呢?李念只是被龍夏骸的僞裝騙了。
留下一個人內傷,不爲人知的小心事都是惆悵萬千。
這次龍夏骸因爲吃餛飩所花的時間更加少,來到學堂的時間更早,少到沒幾個人。
龍夏骸很少疲倦,此時他精神支持不住了,他左手撐著頭,摸出樂盒,在喧鬧中享受著一個人的寧靜。閉上眼睛。
李念也隨之來到學堂,在龍夏骸前方。半個身子的距離成了永恆的溝壑,龍夏骸飛不過去。
兩個人都低著頭,喪氣。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這些事龍夏骸不知道,李念也不知道。
勇敢都不是一個人的事。龍夏骸使勁吸了口氣,想把空氣牢牢鎖在肺裡,隨之而來是心跳,一次比一次有力。
屬於自由的空氣,怎麼會甘願永遠被束縛呢?龍夏骸只好放棄這種幼稚的行爲。放開空氣的同時也是放開了自己。
一股酸酸的味道,蔓延全身,酸的癱瘓了,碾碎了美好的幻想。太酸了麻木了。
先生也來到了,他一眼看出學堂裡安靜的一角。與周圍的開心熱鬧格格不入。
先生沒有去幹擾,有些事始終是要自己面對,別人干擾的得到的結果就是想要的嗎?
李念碰到了龍夏骸的桌子,龍夏骸的左手撐著頭,手肘放在桌子上,因爲桌子被晃動,龍夏骸的頭狠狠向下仰了。
突如其來的變化把龍夏骸從沉思中拉出來了。
“對不起啊!”李念轉過身對龍夏骸說。
“哦,沒事!”龍夏骸看了一眼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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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句話。
……
……
勝過千言萬語。
李念是不是故意碰龍夏骸的桌子都不重要了。結果就是有了想要的結果。
先生咳嗽幾聲。兩人少了些尷尬。先生的身子會受涼嗎?兩個知道講堂裡不該說話。哪怕是很重要很小聲的兩句話。
咳嗽並不是先生的本意,他實在控制不住咳嗽,因爲前些天他打了場架,他受了些傷。
先生的咳嗽不是示意兩人該停下講話,他用衣袖遮住嘴,這樣咳嗽更小聲些。
先生把手放在身後,衣袖貼著衣服,遮住了些許血跡。很淡的血跡,還是染紅了白袍。
先生自然都是一身白袍,永遠都是那一身衣服,好像沒換洗過,但是永遠都是很潔淨的,自然沒有會想到衣服沒換洗過。
如果是李念就該看出來先生的異樣,可是現在李念沒有平常的敏銳,她被心事纏住亂了思緒。
講堂繼續了,先生的聲音還是一樣洪亮,一樣有中氣。響徹講堂每一個角落,好像附在耳邊。依舊清晰。
即使是上午,炎熱的天氣使講堂裡的人昏昏欲睡,但是先生的聲音裡含著什麼,衆人還是強打起精神。
先生沒有讀書人的迂腐,卻嚴謹,孜孜不倦教著衆人,沒有任何回報,看著大家的成長或許就是最大的欣慰。
人總要休息,先生此刻很需要休息,他到了講堂最前面那根藤椅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