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自從反書《新錄》在關(guān)西各郡傳播,不只是文人心懷天下的加以私藏,書中一些詩文也在平常百姓之間流傳,這樣一來連衛(wèi)朝京畿之地的民心也開始動搖了。但是因爲劉當嚴密控制言路,使得無人敢於上疏,即使上疏也會被劉當及其黨羽扣除,所以歷帝對此毫不知情。
立夏這天的豪宴依舊照常舉行。
爲了這場豪宴,劉當不僅將國庫裡僅有的錢財都拿了出來,還加派賦稅餉銀,將搜刮來的東西都用在這方面了。各種金器、銀器、玉器做成的器皿和餐具,整塊的百尺珊瑚從東海邊連夜運來,還有西南的翡翠屏風(fēng),西域的白玉觀音像,塞北的山參,江南的貢茶,還有從各地運來的瓜果、古玩和價值連城的珍寶,這些全部是從產(chǎn)地連夜起運,限期在立夏之前十天運到,動用的民夫成千上萬,最遠的更是在幾千裡之外。
站在城樓上一眼望去,在官道上向天浪苑駛?cè)サ倪\輸隊,長達十里。
在天浪苑的城樓上,劉當陪著歷帝和姜妃目睹這壯觀的景象,姜妃說:“陛下真是了不起,居然可以動用這麼多的人來運送寶貝,陛下——”姜妃夜鶯一樣抱住歷帝,那吳儂軟語動情的令人骨酥筋麻,歷帝輕輕的捏著姜妃的臉蛋,“愛妃想要的,就是朕必須做到的,天下是朕的,而朕是你的。”姜妃反而推開歷帝,“陛下就是陛下,怎麼會是奴家的。若是讓外人聽見,會以爲是我蠱惑聖聰?shù)摹!?
歷帝大聲說:“敢,誰敢這麼說。朕是皇帝!”
劉當小聲說:“陛下,如今天下已經(jīng)太平了,假以時日一定會四海昇平,八方來朝。我大衛(wèi)王朝的的盛世就要來到了。陛下只要重用賢臣,將會是我們衛(wèi)朝最偉大的君王,並且以此名垂千古。”
歷帝很不耐煩的說:“行了,用不著你在這裡拍馬屁。還不快去看看宴會準備的怎麼樣了。”
劉當:“臣遵旨。”劉當畢恭畢敬的退下了。從城樓上下來,一名小兵來報告。劉當問:“什麼事?”
“稟告大人,南海郡太守袁玄派人來催促援兵,說是李從已經(jīng)攻陷南海郡數(shù)座城池,並侵襲了南海郡西邊的象郡,增兵至三萬,馬上就要準備回師南海郡了;還有,並陽郡太守嚴朗催促糧餉,請求救兵;海州郡轉(zhuǎn)運使王憲請求戶部追加餉銀,東海一帶的東郡、海州郡、東郡都沒有軍餉了。”
劉當回頭看見歷帝和姜妃依然在你儂我儂,就說:“知道了。”說完之後就不管來人去查看宴會的進度了。
石貝站在城門口看著這隊伍從眼前經(jīng)過,看了半個時辰也沒有看完,就回去了。“好戲上演了。”
高德十四年立夏,寅時,天剛放亮。朝中文武百官都已在天浪苑的巨大廣場上列隊,上千民名宮女和太監(jiān)也忙碌著盛宴的各種工作。而舉行宴會的地方,就在千壽山上的登虛閣,劉當居然命令羣臣在廣場集合後,在徒步上山。苦死那些老臣了,千壽山高達幾百丈,就是年輕人也要爬上半天。等大部分人都已經(jīng)上山,已經(jīng)是午時了。正好第一杯水酒擺上他們的酒桌。
參加宴會的人都有一張小桌子,席地而坐。在歷帝的左邊有四排座位,右邊也有四排座位,從最下一等的座次到歷帝的身邊居然有長長的半里路,宴會的每一寸土地都被綢緞做成的毯子鋪在地上。列席的人有上千文武。都是氣喘吁吁的,按照各自的職位、爵位和名字,入座。依次入座後,第一杯酒也喝了,宮女們開始一道道佳餚的擺上酒桌。
幾道菜之後,歷帝舉著夜光杯,走下玉階,大聲說:“諸位愛卿,幾年以來,四方征戰(zhàn)不休,各地亂黨不自量力,妄想以區(qū)區(qū)數(shù)萬大軍就將我大衛(wèi)王朝連根拔起。哈哈,想我朝自太祖起兵建國,掃除諸侯威加海內(nèi),經(jīng)歷太祖,太宗,定宗,文宗,烈宗,立國百年,除了西北狥狳從未戰(zhàn)敗。今日既是朕威加海內(nèi)的日子,更是我大衛(wèi)步入鼎盛之時。”
石貝眼觀鼻,品味著剛纔那道菜的滋味。
歷帝一飲而盡,接著說:“自從當年文宗皇帝英年早逝,父皇勵精圖治二十三年,纔將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條,如今這天下已經(jīng)在朕的手裡,盛世華章纔剛剛開始。諸位請看,這天浪苑的所有景緻盡收眼底,可謂人間仙境,是也不是?”
衆(zhòng)文武回頭一看,在天空之下全是亭臺樓閣,處處金碧輝煌,美不勝收。幾年之前的亂墳崗,或是宮殿建築,或是林木、湖泊,就連每一棵樹都是用錢財堆砌出來的。於是衆(zhòng)文武齊聲稱賀,都說美不勝收。金輝不是珍貴物,良言豈能隨時聽。
歷帝又說:“來!將西域葡萄美酒拿來,朕要與愛卿們共飲此杯!”
又有一批宮女端著葡萄酒,爲大臣們斟酒。劉當站起來說:“這葡萄美酒是西域不遠萬里的進貢而來,價值萬金啊。陛下不但不將其留下自己飲用,反而拿出來與我等分享,當真是皇恩浩蕩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登虛閣內(nèi)傳來震耳欲聾的山呼萬歲之聲。石貝跟隨在其中。
於是君臣一同飲下葡萄酒。又有宮女端上一道道的佳餚,石貝舉起筷子,眼前盡是些猩脣、魚翅、燕窩、駝峰、熊掌、海蔘、猴腦做成的菜式,其中還有嶺南的瓜果,東海的魚鮮,北方的蔘茸,連菜式中用作搭配的都是名貴的材料,再加上那些名貴的美酒,哪一樣不是價值萬金。還有在路上的運費,石貝看自己面前的佳餚足夠買下一座縣城的糧食了,自己在這裡大魚大肉,而外面的平民百姓,好的還有死貓死狗可以吃,更窮的連草根樹皮都搶光了。
石貝還是泰然自若的嚼著,吞著。
歷帝多喝了幾杯,有些昏沉了,就被太監(jiān)攙扶下去休息了。劉當走到石貝面前,“侍郎大人,外面都說三年以來你走遍大江南北,見多識廣,不如說出來給大家聽聽,如何?”
石貝居然愛答不理的說:“不必了,陛下不在,我和你沒有什麼可說的。”
“你……你不要這麼說話啊,好歹我也是丞相,是你的長輩,這樣說話你就覺得合適嗎?”劉當明顯不悅的說。
石貝說:“和爲人端正的長輩,德才兼?zhèn)涞呢┫嘧匀徊荒苓@麼說話,可是和你這樣禍亂朝綱的奸臣賊子,沒有那個必要。不要打擾我喝酒。”
石貝不管周圍臣工的驚愕,自顧自的斟酒,準備飲酒。
明軍侯趙奔一聽此話,衝過來打翻石貝的酒杯,“放肆,一個小小的侍郎居然口出狂言,什麼奸臣,放尊重些!”
石貝擡頭:“將軍爲人正直,而且極少過問政務(wù),自然不知道這個奸臣的嘴臉。他這些年蒐羅了多少金銀財寶,陷害了多少忠臣良將,欺瞞了多少軍國大事,網(wǎng)羅了多少讒臣黨羽。你可知道?”
趙奔聽得一頭霧水:“你、你說什麼?”
劉當馬上上前一步,“夠了,石貝已經(jīng)喝醉了,來人,帶他下去醒酒。”
石貝站起來,“劉當,你欺君啊。現(xiàn)在有什麼人不知道,這天下名爲安定,實爲禍亂不斷。表面上已經(jīng)只剩下李從還沒有被討伐,實際上,已經(jīng)是窮途末路。程章將大衛(wèi)的軍力全部用在了戰(zhàn)場上,而爲了修建這天浪苑,這麼多年以來用盡了衛(wèi)朝的財富和民力,一旦有什麼地方發(fā)生不測,連半點招架之力都沒有。不要忘了,北疆樑皓,西南有郭布,他們手裡有多少兵馬,萬一李從在江南成了氣候,北上中原,程章稍有失利,他們必然會反叛,屆時衛(wèi)朝名存實亡。而你——劉當!就是亡國之臣!”
劉當說:“這些不過是有些人對我的栽贓污衊,難道你會相信這些鄉(xiāng)野之間的無稽之談嗎?”
石貝輕輕一笑:“從來沒有空穴來風(fēng)這一說。既然有人這麼說,就說明丞相大人你確實做了許多事,招惹他們的怨恨。如果你真的是德才兼?zhèn)洌衷觞N會有人中傷你呢?何況你自己做過些什麼,你和你的走狗是最清楚的。不是嗎?”
這一席話說得所有在場的大臣冷汗直流,連坐在離他很遠的丘狩和李增也是驚心動魄,眼神飄忽。
劉噹一聲長嘯:“哈哈——好一個石貝,你可比楊徵有趣多了。好,既然你說我是奸臣,那我就去陛下那裡參你一本,居然在登虛閣大宴上胡言亂語。還有誰要一同聯(lián)名上奏啊?”
“我!”“還有我!”劉當一句話,響應(yīng)者多達上百人。趙奔也說:“不知所云,我也上疏參你一本。”
“走!求見陛下去。”有一個人帶頭馬上就有幾十人甚至一百多人蜂擁而起,都去求見歷帝。劉當揹著手大步跟了去。
等這些人都走了,石貝卻彎腰撿取自己的酒杯,斟滿一杯喝下去之後纔不慌不忙的更上去。
丘狩和李增彼此看上一眼,也跟了去。更多的小官和不願多惹是非的官員都留下來,只當什麼也沒發(fā)生。
在登虛閣外的竹園小樓裡,歷帝喝過了清淡的綠茶,剛剛的醉意漸漸退去。那些大臣窸窸窣窣的涌進來,紛紛哭訴石貝對劉當?shù)臒o端指控,更說石貝撒酒瘋,大鬧宴會。
歷帝紅通通的臉馬上變得慘綠,隨後石貝也不慌不忙的來見歷帝。歷帝質(zhì)問道:“石貝,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石貝擡頭看到劉當站在歷帝身旁,那些來爲劉當“鳴冤”的大臣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左右。石貝說:“臣不過是爲了一個人鳴冤,因爲劉當一人獨大,將朝野上下把持的像一塊鐵板,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空隙。但是此人的才幹足以匡扶社稷,保住陛下的萬里河山。”
歷帝有些懷疑的看了劉當一眼,繼續(xù)問:“那你是爲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