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高德十一年七月,六龍谷一戰,張通爲將,石貝任監軍,打敗前來試探衛朝的狥狳大軍,班師回朝,歷帝在祈年殿爲他們設宴。歷帝過問了經過,石貝說是他和張通商議之後設法誘敵深入,在谷口禦敵,意在示弱,而後先前出擊的兵力又回擊,將狥狳打敗。
歷帝非常高興,更欣賞石貝和張通能夠同心戮力,各賞賜黃金百兩,綢緞千匹。
張通對石貝是皮笑肉不笑。去劉當府邸把整件事和劉當說了以後,劉當竟打了個寒戰,“想不到楊徵的學生竟有如此才幹,他要是和我爲敵如何是好。”張通說:“要不然我派人把他幹掉!”劉當擺擺手:“不!他正的昏君的寵信,而且他和楊徵是不是一條心還不得而知。我會試探他的。你去忙你的吧,可千萬不要犯六龍谷的錯了。”張通只好唯唯諾諾的說:“小人知道了。”
石貝一夜之間從默默無聞的小書生,變成了運籌帷幄的小軍師。
幾天之後,路翁龍在瑩水郡招兵買馬,擴軍達兩萬的事傳入西京,而此時張專、包銅在平北郡平亂,雷長在收服定郡東海關,趙奔坐鎮中都,別無兵將,只好命令渠郡樑皓南下,同時再次調張通出關東進,夾擊路翁龍。卻把石貝留下了。
這天,歷帝請劉當和石貝同賞御花園,歷帝說:“看看,這御花園幾年沒有來過,乍一看還是有點看頭的。你們說說,這些花花草草想什麼啊?”
劉當說:“像這世間的人,紛紛亂亂。”
石貝說:“像這世間的人心,各有其色。”
歷帝聽後哈哈大笑:“二位愛卿,那你們說,朕的天下如今是個什麼局面?”
劉當說:“亂臣賊子爲禍四方。”
石貝說:“貪婪之徒四處搶掠。”
歷帝又問:“那你們說,眼下最重要的是什麼?”
劉當說:“剿滅亂黨。”
石貝說:“安撫人心。”
歷帝仔細的想過之後,說:“你們的話都有道理,朕都採納。不過,朕擔心現在各地的城防、軍備、將領都不足以平天下,所以朕決定,委派石貝爲欽差,到各郡,各縣,各個關防隘口,巡查安撫,並不時向朝廷報告,做到知己,再能知彼,就可以百戰不殆了。”
石貝拜伏於地,“臣遵旨。”
歷帝說:“愛卿,你去準備細軟吧。劉丞相,你來一下。”歷帝和劉當去了花園的八角亭,而石貝跟隨太監出宮了。
歷帝在八角亭坐下後,說:“朕已經聽從你的建議,派石貝去巡查全國的城防軍備了,你也可以根據他的報告,制訂戰略了吧。”
劉當笑容可掬:“陛下肯聽從諫言,是明君之舉啊。”
“所以。”歷帝拉下臉來:“如果再接到戰敗的奏疏,朕就拿你是問。”
劉當心想:你再也不會接到這樣的奏疏了。
石貝得勝還朝,有得到歷帝的寵信,舊日在國子監的同窗都來和他喝酒吃飯。轉眼到了八月,朝廷的批文下來了,石貝巡查的日子已經訂下了,這天身穿官服,腰懸寶劍,大步邁進楊徵的府邸,家丁一個個都客客氣氣的,開口就問:“小姐呢?”上來一個家丁說:“小姐當然在後花園吶。”石貝直接去了後花園,蘇姐正在陪著楊愫在花園裡喝茶賞花。石貝山來就坐在楊愫的面前,拿起糕點就往嘴裡放。
楊愫如今也是十六七的大姑娘了,亭亭玉立,正當豆蔻年華,而且精於琴棋書畫,詩詞曲賦,是西京有名的才女,已經有人打楊愫的主意,有媒婆登門了。楊愫打量著石貝,“我就知道,一當了官,就只知道搶東西,你進的兵部還是庸調署啊,連我的點心也不放過。”
石貝大嚼幾口吞下去,說:“是啊,天下烏鴉一般黑,不比你,十幾年對著這花園看了幾千次都看不厭,我只好對著點心了。”
蘇姐拿來茶杯,放在石貝面前。
楊愫問:“看你官服在身,腰懸寶劍的,六龍谷那一戰一定像市井傳言那樣,血染山谷了吧。”
石貝提起茶壺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說:“六龍谷足以屯兵十萬,要把這麼大的山谷染滿鮮血那要多少人灑血啊。其實這一戰雙方死傷不過五萬多人,連谷口都沒染遍,你也太容易相信外人了吧。莫非你是在憂心衛朝的局勢?”
楊愫瞥了石貝一眼,“我哪裡有資格憂國憂民。你典軍中郎都管不過來,我一個小女子哪來本事替國分憂啊。張通又出征了,怎麼你沒跟著去啊?”
石貝嘆口氣,“算了,陛下沒有指派我,我也沒有辦法。再說還要我和他一起打仗,還不如戰死了呢,見過笨蛋,還沒見過這麼笨的蛋。我是三番五次的提醒,他還看不起我,只知道用笨主意,憑著血氣之勇,只知道拼命,我已經用最笨的辦法將計就計了,他還是不明白,還要打我。做官不容易啊。不去也好,我還有更好的差遣。”
楊愫問:“那個皇帝讓你去做什麼?”
石貝說:“巡查全國的城防軍備,沒有一兩年的光景是回不來的。”
蘇姐一聽要走一兩年,就問:“那少爺你什麼時候啓程啊,要準備多少衣服和盤纏啊?而且當年我們還有約定的沒有兌現,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石貝說:“約定?只能回來再說了,至於出發就是這幾天了,衣服準備些平時的便衣就可以,在準備雨傘、蓑衣和毛皮、棉衣就可以了。至於盤纏就不必了,我有俸祿的,四品啊。”
楊愫心裡咯噔一聲,怎麼才當上官就要走,而且還一去幾年,知道去什麼地方還可以通信,他這是今天在北明天去東的,“那……今晚你要吃點什麼啊?”
石貝又拿了塊點心,塞在嘴裡,呵呵傻樂。
深秋時節天氣已經見涼了,城外的樹一片金黃,石貝在馬背上一路向西,他打算將關西各地先巡視一番。楊愫抱著琴一路跑到十里亭的時候,已經看不到石貝的身影了,呼呼喘氣香汗淋漓,抱著琴望著西方夕顏映紅的天空,無助可憐的表情,跟著來的蘇姐累的撫著十里亭的柱子,“小姐啊,看來……看來少爺已經早走了,我們……我們來晚了。”
楊愫噙著淚,“怎麼這樣……燦秋紅果今熟透,黃葉繽紛不言愁,傍晚中天雲三片,行雁攜伴自遨遊,問君傾心是否許,青絲他日竟白流,高山未改凌雲志,陽春何時……”楊愫忍不住掩面哭泣。
蘇姐:“小姐……”
高德十一年冬,在巡查過了關西各地之後,又去中原,停留在秀郡境內。
秀郡位於中原以南,北接定郡、中都,東接江郡,南面是綿連五千裡的南江,西面市中都的轄地柏縣,湖泊縱橫,地勢平坦,水旱田混種,原是中原富庶之地,如今是奸臣籠財,亂黨圖謀的重地,首府秀昌更是中原重鎮。
如今剛剛打完勝仗的雷長和包銅正在秀昌修整。
而石貝也巡視到了秀昌城郊的環縣。才進縣城,就看見街上連行人也沒有幾個,街道兩邊的店鋪也只有幾家在做生意,乞丐成堆的擠在街角,遍地都是塵土和落葉,還有陣陣惡臭從巷子裡飄出來。僅有的幾名百姓一看見石貝身穿官服帶著一隊官兵,如同見了虎狼,避之惟恐不及。
“這的百姓怕我們做什麼?”
石貝說:“看來他們怕的不是我們,是官員和官兵,到了府衙就知道了。”
石貝騎著馬在府衙門前停住,下馬之後又衙役來牽馬,自己的手下也跟著石貝進府衙,在大堂坐下之後,石貝左右看看,大堂上一片蒙了層塵土的樣子,地上還有樹葉沒打掃,桌上的筆架倒著也沒人扶,這是看過的幾百個縣衙中,比較乾淨的了。石貝問:“你們縣令呢?”
衙役說:“不知大人問的是哪一位縣令。”
石貝不解:“什麼意思?難道你們環縣還有好幾位縣令嗎?”衙役說:“不瞞大人,我們環縣足足有十二位縣令。”石貝吃驚的笑了:“什麼,十二個!”
衙役娓娓道來:首先是劉縣令,他是朝廷任命的,幹了三年,家裡的銀子裝了幾水缸,埋在地窖。
馬縣令,是知府郭大人的堂弟,花錢買的官,去年上任,這回正在街上親自收淨街稅呢。
徐縣令,郡守大人的外甥,也是花錢買的,這回應該還在華香樓摟著香香姑娘沒醒呢。
周縣令,騎都尉李將軍的私生子,爲了給他一個生計,買了這個官,他應該在和張縣令一起鬥蛐蛐呢,張縣令是本地鹽商的公子,也是捐的官。
黃縣令,是書香門第,考不中舉又身無一技在身,終日裡就想著用香料磨墨,寫個對聯詩詞什麼的,和些個風塵女子吟詩作對。
楚縣令,唯一干點正經事的,每天去街上去田裡,也不知道要幹什麼,至少沒對不起老百姓。
大李小李兩位縣令是兄弟,大哥買了官,弟弟不幹,纏著老太太死活不幹,也買了個官,兄弟兩個是天天吵架,哥哥管弟弟,弟弟不服哥哥,今天也不知道去什麼地方因爲什麼吵著呢。
胡縣令,是最好的縣令,因爲他是個傻子,他姑媽爲了圖財就花錢買個官給他,他姑媽想要什麼,要多少錢跟胡縣令一說,肯定就有,但是他自己特別好欺負,只要他姑媽沒看見。
高縣令,最遭人恨的一個,不喝酒則已,只要喝一點酒就醉,一醉了不是上街打人,就是抄家搶錢,誰反抗就打誰,打到死爲止,老百姓恨不得殺了他全家。
林縣令,最像個縣令,只有他審案子,只要審案牢房就住不下了,得往客棧裡裝,不把苦主逼得賣兒賣女,賣身抵債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