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是跟在慕太后身側的老人兒了,素來最瞭解這位主子的心思,當即道:“是,太后娘娘的囑咐,奴婢都聽明白了。這段時日定用心當差,絕不敢丟了太后娘娘的臉面。”
慕太后滿意地頷首,“如此甚好。”
安排妥當了一切,慕太后強撐的臉上立時露出睏倦之色來。她原在病中,精神不濟,又是剛服了藥,難免會犯困,方纔不過是強打精神與紀芷湮說話罷了。此刻事情既有了結果,她寬心之後,立時有些支持不住了。
紀芷湮見了她神色倦怠,倒也識趣,便起身道:“太后剛服了藥,怕是有些乏了。本宮倒不好再多做叨擾,便先行告退了。”
慕太后眼簾半搭,揮了揮手,看了如錦一眼,她當即堆笑道:“那麼,奴婢送皇后娘娘出去。”
紀芷湮頷首微笑,“有勞如錦姑娘了。”
如錦舉步上前,欲越過了紀芷湮在前頭帶路,錯身而過之時,手裡忽然被人塞了個什麼東西,似是紙條之物。她擡眼納悶地看了面色淡然的紀芷湮一眼,女子回頭淡笑看她一眼,趁著無人注意之際,壓低聲音對她低喃了一句什麼。
便見如錦神色大變,握緊了手心之物,小心藏入袖中,再沒有說什麼,只是朝著紀芷湮暗暗點了點頭,神色如常地引了衆人出去。
不錯,紀家安排在玉華殿慕太后身邊的探子,竟不是別人,而是慕太后身邊最依賴的侍女之一的如錦。
只是如錦性情木訥不善言辭,是以較之如玥總是有些黯然失色,但此番紀芷湮用計調了如玥離開。慕太后身邊所能倚仗的便只剩如錦一人,自然許多機密之事也就變得容易探聽得多了。
出了寢殿門口,紀芷湮轉身道:“好了,太后身邊總少不得人伺候。如錦姑娘便送到這裡爲止罷。”
如錦微笑如常,目光中卻含了一絲不易覺察的情緒,福身說了一句:“請皇后娘娘放心。”
紀芷湮微笑回望著她,並未多說什麼
,而是轉身裙衫翩躚地回了側殿。
回了側殿第一句話便是,“本宮乏了,如玥你且退下,此處有云意她們伺候即可。”
如玥行禮如常地退下了,並不曾多說什麼。她心知此番紀芷湮討了自己來,絕不是爲了表面所說的什麼調教侍女這般簡單。然而既來之則安之,她既奉了慕太后的指示而來,自然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那紀芷湮忌憚自己的身份,自然不會真的信任她,是以她也並不心急行動,且靜觀其變就是。
待她走後,雲意等人便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小姐,那個如玥跟只小狐貍似的狡猾,你討了她來做什麼?難道你忘了從前在相府,她還奉命來害過你的麼?”
凌月也道:“是啊,此刻咱們清理門戶還來不及,怎地小師妹你反而還親自招回來了一個呢?”
紀芷湮不說話,只是捧了茶來徑自喝了一口,又示意雲意給自己捶捏著肩膀,按著眉心道:“本宮行事自有我的一番道理。你們且替我看好了那個如玥,不許她鬧出什麼動靜就是。”
雲意是個心直口快的,脫口而出道:“她一個大活人,又是奉了太后的懿旨而來,我和凌月姐姐可怎麼看得住她呢?”
紀芷湮擡頭看她一眼,笑意盈盈道:“她奉太后懿旨前來自是不錯,可你聽見太后囑咐她什麼了麼?那便是讓她好生調教你們,你們二人只須不時給她添點麻煩,教她走不開不就成了。若她果真不肯安分,便給她點顏色瞧瞧也是無妨的。”
雲意和凌月狡黠一笑,只等著她這話呢,當下齊聲答:“是。”
一大早起來祈福,侍奉湯藥,卻也是極費神的。不過簡單說了幾句,紀芷湮便有些乏了,到屏風後換了一身簡素的常服,歪在軟榻上閉目養神。想了想,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便分派了雲意出去看住那個如玥,而凌月則留下來陪她。
屋內的仙鶴鼎足而立銷金獸內燃著淡淡的薰香,聞之令人身心舒暢,紀芷湮深深吸一口氣,只覺
得滿腦子的煩惱彷佛這一刻都可盡數拋卻,不覺閉眸發出滿足的一聲嘆息。
耳畔響起凌月低柔的聲音,“小師妹,爲何昨夜你忽然下令吩咐汪壽不許再查探玉華殿的動靜了呢?”
紀芷湮睜開眼眸,似笑非笑道:“怎麼,我體恤汪壽辛苦,教他好好歇一歇,大師姐還不樂意了麼?”
凌月面頰一紅,似有幾分羞惱道:“你胡說些什麼?我,我只是覺得你彷佛對汪壽起了疑心似的。”
入秋了,即便是在豔陽高照的午後,仍舊有些清涼。窗外的風緩緩吹拂進來,倒教人身上有些涼浸浸的,紀芷湮拉一拉身上的白狐毯子,淡笑道:“大師姐說笑了。好好的,我疑他做什麼?”
凌月的眼中亦浮上一絲疑惑,嘆氣道:“我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可是汪壽他……”彷佛是驚覺到自己說了些什麼,她連忙住了嘴,望向紀芷湮的眼中便多了幾分遲疑不定。
紀芷湮的眸光如蜻蜓點水般一閃而過,輕輕笑了笑,接著她的話頭道:“可是汪壽他卻疑心我不再相信他了,更有甚者,他心裡還有些委屈抱怨,是也不是?”
“小師妹,你不要生氣。”
又是極輕的一聲笑,帶著些許悵惘,“我爲什麼要生氣?說到底,汪壽和我不過是泛泛之交,情誼亦算不上深厚。我只是有些傷心罷了,旁人不信我,大師姐也如此麼?”
從小到大,她便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幸得師父疼愛,又多得諸位師姐師兄們的照拂,過得倒也極快樂幸福。然而衆人的好,卻也不是無緣無故的,例如師父待她好,一來是顧念與她父母的情誼,二來是看中她天資聰穎,來日可繼承他的衣鉢。正因師父的親眼有加,諸位師姐師兄們纔對她格外的寵溺容讓。衆人之中,若論心無城府待她的人,唯有大師姐凌月一個。她喜歡她,親近她,從不是因了別的什麼,只是因爲她這個人而已。
而唯有真的在乎,當對方不信任時,自己纔會覺得受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