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局面一觸即發的關頭,只聽得門扉吱呀一聲拖曳著被打開,蘇喜滿臉含笑討好地垂手道:“相爺,皇上已醒了,請您進去呢。”
事實上,紀昀晟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便是個死人,也得被吵醒了,更何況只是被敲暈過去的延陵澈。
在最初的迷惘過後,延陵澈眸光漸變得尖銳,望向一旁垂手侍立不安的蘇喜,只是一眼,便已教他坐立難安。
他定定地望了蘇喜半晌,纔開口道:“外頭出了什麼事?怎麼這樣喧譁?”
蘇喜緩緩籲出一口氣,恭敬地答:“回皇上的話,是紀相在外頭求見您。只是先前,先前奴才見您睡得香沉,便教紀相等得久了些,許是紀相等得有些失了耐性,是以舉止間纔有些暴躁。”
延陵澈的眸光便如刀子般鋒利,冷笑一聲,幾乎是從鼻子裡哼氣:“哼,瞧朕睡得香沉……不錯,自打朕登基爲帝以來,的確是從未有一覺睡得如今日這般‘香沉難忘’。蘇公公,這一切可都是拜你所賜,朕回頭須得好好答謝你一番纔是。”
這樣譏諷尖酸的語氣,以前從未有過,可見此番蘇喜是踩著了延陵澈的逆鱗,教他徹底地怒了。
這一聲陰陽怪氣的“蘇公公”,便教蘇喜直能當場落下淚來。自打服侍延陵澈以來,可從未有過這樣惹惱他的一日,蘇喜帶著哭腔地跪下道:“皇上,奴才罪該萬死,冒犯了皇上,求皇上賜死奴才罷。”
雖說是罪該萬死,可到底還不到賜死的地步。蘇喜倒還算得上是聰明,懂得以進爲退,用狠話去堵住延陵澈的怒氣。
果然,延陵澈聽了他的話不過冷笑一聲,起身拂袖道:“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出去將紀相給請進來,再命人入殿爲朕梳洗更衣。”
蘇喜彷佛大夢初醒的神情,對著延陵澈一再磕頭,這才領命而去。於是,便有了方纔的那一幕。
等了許久,紀昀晟對著蘇喜已很難再有什麼好臉色,當下只是冷哼一聲,拂袖入殿。
蘇喜自知
他爲何著惱自己,倒也不敢露出什麼不滿的神色,只是愈發殷勤地伺候著,一路討好賠笑,倒也使得紀昀晟心中的怒氣消減了許多。
見宮女奉了茶進來,蘇喜便忙不迭地過去接了,親自遞到紀昀晟面前,討好道:“相爺請用茶。”
紀昀晟淡淡地應了一聲,接過茶捧在手中,只是一下一下地劃著茶杯邊沿,倒不見動作。許久,他輕揚眉梢,彷佛無意般問道:“蘇公公,皇后藥膳中被人暗地裡投毒一事,你可知情?”
蘇喜腿腳一軟,正是怕什麼來什麼,嘴脣略有些發白,支吾道:“此事,此事奴才……”
卻有一人的聲音比蘇喜來得更快更急,卻是更衣梳洗完畢後姍姍而來的延陵澈。只見他面容沉峻,一雙黑眸如寒冰般滲人,厲聲問道:“你們在說什麼?竟有人敢在皇后的膳食中下毒?!紀相,事關重大,可容不得你信口雌黃!”
蘇喜心中暗自哀嚎一聲,深深埋下了腦袋,心想今日卻是再也躲不過去了。
紀昀晟嘴角掛著一絲冷峭的笑意,不甘示弱地直視著延陵澈隱含怒火的黑眸,譏諷道:“哦,看來皇上並不知情。可皇后宮中的人卻一口咬定,當日皇后中毒暈厥,檢驗日常膳食時,一切皆無異樣,唯獨皇上特意命人送來的藥膳湯中含有劇毒。而那道藥膳湯,據聞是由皇上親口囑咐御膳房所制,每日由蘇公公親自送往未央宮去,旁人是並無經手的機會的。若此事皇上渾不知情,難不成憑蘇公公一介奴才之身,竟懷有毒害皇后之心麼?”
這樣的話說得直白露骨,卻是在譴責延陵澈的所作所爲了。
而延陵澈此刻卻無暇顧及他說了什麼,而是轉首望向站在身側不遠處的蘇喜。剎那間,他的目光彷佛能噴出火來,怒意攻心,恨不能將蘇喜釘死在原地。
他咬牙一字字道:“蘇喜,你瞞著朕辦的好差事!”
然而這樣的話,落在紀昀晟耳中,卻只會認爲是延陵澈在特意爲自己開脫,而將蘇喜推出來做頂罪羔羊。他絕想不到
,此事延陵澈事先真的毫不知情,全是端王的授意示下。
而蘇喜在聽到延陵澈滿含怒意的聲音後,已是嚇得跪在了地上不住磕頭,靈光一閃,求饒道:“奴才該死,一時失職,教旁人有機可趁,求皇上恕罪。”
這樣的話,莫說紀昀晟不信,就是延陵澈自己也是不肯相信的。只是此刻當著紀昀晟的面,爲了掩蓋下此事的惡劣影響,他也只得順著蘇喜的話頭說下去。
“哼,你辦的好差事,還有臉來求朕寬宥你?你且問問,紀相和皇后能否饒過你纔是!”
蘇喜是何等乖覺的人,聽了這話後立時轉身對著紀昀晟不住磕頭道:“奴才該死,沒有當好差事,教旁人有機可趁,累得皇后娘娘遭逢其害。奴才實在罪該萬死,不敢奢求相爺立時原諒,只盼著相爺準奴才將功贖罪。”
這主僕二人一唱一和,倒是演的一出好戲。
紀昀晟心底暗自冷笑,面上的怒容稍減,斜斜瞥了延陵澈一眼,這才望向跪在自己面前的蘇喜道:“哦,你倒是說說,要如何將功贖罪?”
蘇喜心下一喜,以爲是打動了他,便擡頭賠笑道:“奴才自當徹查負責皇后飲食的御膳房一干人等,找出那個真正居心不軌的賊子來,千刀萬剮,以消皇后和紀相心頭之恨!”
他說得這樣正氣凜然,彷佛此事當真與己無關,就連紀昀晟也忍不住要拍手爲他叫好起來。
“好,很好,蘇公公果然是一片赤誠可嘉。只是,若那毒害皇后的賊子,並不在御膳房呢?畢竟,除了御膳房的人之外,可還是有人能接近皇后的飲食的。”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是將才緩和下去的氣氛立時又弄得有些緊張起來。
就連素來最擅言辭的蘇喜也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心慌神亂,他支吾道:“這,這……紀相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卻是懷疑皇上和奴才有心毒害皇后麼?這怎麼可能,皇上待皇后向來是極好的,又怎會生出加害之心呢?紀相如此說,可真真是冤枉皇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