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凌月已經聞訊趕來,她恰好聽見延陵澈說的這一番話,立時寒聲道:“即便是一出生就沒有父親,也比有你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父親強!我不管你是皇帝還是什麼人,只要你敢再來傷害我的小師妹,我凌月便是豁出性命不顧,也要讓你付出慘重的代價!”
即便來之前心中早有做好了準備,但也未曾想過未央宮的宮人會對自己有著如此深重的成見,尤其是雲意和凌月二人,幾乎視自己爲敵人般警惕。此情此景,只怕他想安生順利地見到紀芷湮,便成了一件絕無可能的事情。
此事因他而起,終究錯在自己這一邊,延陵澈自覺虧欠紀芷湮良多,是以並不願與她的人起了衝突,反倒將事態演變得愈發不可收拾。
他沉默了許久,才重新開口道:“先前的事,的確是朕對不起皇后,然而朕此刻已經知道錯了,此番便是真心來向皇后賠不是的。無論如何,朕和皇后總是結髮夫妻,便有什麼矛盾,也是可以當面說開來解決的。你們心中怨恨朕,朕並不怪你們,只是你們卻也無權阻撓朕與皇后的見面。原諒或是不原諒,朕總是要親耳聽皇后說一句的。只要她開口,朕絕不做任何強求?!?
這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便是凌月和雲意如何義憤填膺,卻也只是一徑保持著沉默。目光交匯間,二女心中俱已有了決定。
凌月向來主意大,眸光橫波望向滿臉歉意的延陵澈,冷冷道:“你果真是來認錯的?”
見她語氣間似有可商量的餘地,延陵澈心中大喜,卻強自忍耐著緩聲道:“是,朕很是爲之前的事後悔,此番是特地前來祈求皇后的諒解的?!?
凌月眸色如幽潭般冷沉,嗤笑一聲,滿是不屑的口吻:“憑你也知道什麼是後悔麼?只怕此番若不是小師妹有孕的消息傳出,皇上心中壓根想不起來未央宮中還有一位皇后吧?!?
這樣言辭激烈的嘲諷,於一國之君而言是莫大的羞辱和冒犯。然而爲了紀芷湮,此刻他也只
能暫且忍下,心平氣和道:“你說得不錯。此刻便是爲了皇后腹中的皇嗣,朕也會好生善待他們母子,再也不許任何人傷害他們。朕這麼說,你們便可盡釋疑惑,讓朕進去見皇后了麼?”
凌月足足盯著他看了許久,見他從始至終皆是一副誠心求和的模樣,心中才勉強信了幾分,不大情願道:“你且等著,容我進去與小師妹說上幾句。若她肯見你,我們自然不會再做阻攔,只是若她不肯見你……”
延陵澈很快接道:“若是皇后一時間心中激憤不肯見朕,那也無妨。朕會一直在這裡等著,以誠心打動她,直到她肯開門見朕爲止。”
如此說,總算是很懂得進退。
凌月看他的目光中倒少了幾分反感,清然道:“那便勞煩皇上在外頭稍候片刻了?!?
說罷,她拉過雲意低低囑咐了幾句,無外乎是讓雲意看住了延陵澈,不許他有任何異動。待安排好一切後,她才放心地推門入內。
凌月尚未走到跟前,便聽見隔著流蘇帳的牀幃內傳來女子低柔婉轉的嗓音:“大師姐,可是皇上來了?”
語氣平淡,未見任何悲喜沉怒之色,彷佛只是尋常的一句問話。
這樣的紀芷湮,無疑令凌月生出些許的困惑陌生之感來,她上前撩起帷帳,語氣溫柔道:“是他來了。他說如今已知道自己做錯了,是專程來向小師妹你請罪的,不知小師妹可要見他?”
女子扶著凌月伸來的手清然起身,病中的容顏略顯瘦削蒼白,唯獨一雙眸子如秋月般瀲灩生色,倒彌補了幾分缺憾。她輕輕地嗤笑一聲,望向凌月道:“大師姐覺得,本宮該去見他麼?”
這是第一次,紀芷湮當著凌月的面自稱本宮,素日立私下她都是你我相稱的,此刻這般忽然鄭重的口吻,無端地在原本親密交好的兩人中間隔出了些什麼,倒令人心中生出些微的異樣。
然而那異樣很快一閃而過,凌月帶著幾分疼惜的微笑道:“這世間
的事,原沒有什麼應不應該的,只看你願不願意。小師妹若想見他,那我便讓他進來;若是小師妹不想見他,我便即刻出去趕他離開,不教你煩心就是?!?
紀芷湮側首清冷一笑,素顏如美玉般溫瑩無瑕,淡漠道:“不過是見一個薄情負心漢,有什麼可值得心煩的?大師姐讓他進來就是,餘下的事,本宮自會省得該如何處理?!?
凌月的脣瓣幾度張合,終究只是含著嘆息道:“好,你既這般說,那便依著你的意思來辦就是?!?
聽見門扉打開的聲響,延陵澈立時緊張地擡頭去看,待望見凌月出來時眉宇間含著隱隱的愁緒,他心下便生出一絲忐忑來,只怕是紀芷湮不肯見他。
誰知凌月張口卻道:“娘娘請皇上進去。只是除了皇上之外,娘娘不願見第二個人?!?
延陵澈盯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心中的驚喜便如潮水般涌來,不想竟會來得這樣容易,待回過神後,立時喜不自勝道:“好好好,朕一個人進去就是?!?
然而跟隨而來的宮人到底有些不放心,畢竟此番延陵澈可是想害皇后性命的,難保她心中不會積怨成仇,包藏禍心,想要趁此機會報復皇帝。
“皇上,還是讓奴才陪著您進去罷。臨行前師傅可是再三交代,讓奴才務必要看顧好皇上的。”說話的卻是蘇喜的徒弟如意。
延陵澈此刻已踏上臺階,聞言回過頭來,眼神中迸射出寒洌的光芒,氣勢如虹道:“如意,你若想學著你師傅的好榜樣來忤逆朕,那朕便一併打發了你去陪著他,也算是全了你的一點子孝心。你看如何?”
延陵澈御下素來溫和,從不肯輕易斥責宮人,是以當他撂下臉來呵斥時,倒讓底下的人愈發惶恐受驚。
如意已不自覺跪了下去,磕頭道:“奴才該死,請皇上息怒?!?
延陵澈此刻的心思俱在殿內的女子身上,哪裡有功夫來和一個奴才計較,當下只是拂袖轉身,冷哼一聲作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