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太后此刻倒是安靜了,有些事,她礙於身份地位做不得,有些話她說不得,若能有人代自己說了做了,她又何必要去多加阻攔呢?
她捻起一顆梅子送入口中,只覺得稱心無比,微笑道:“唔,好甜。攝政王,你這話便說得不對了。哀家一個老太,怎好插手去管人家夫妻間的打情罵俏?兒孫自有兒孫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是了。”
那紅拂眼見得入宮無望,竟唰唰地流下兩行清淚來,悽然相問:“皇上果真對紅拂如此不屑一顧麼?若果真如此,妾身寧可死了纔好。”
眼見得她面色倔強,拔劍驀地刺向自己,情形一時間變得危急無比,卻是延陵澈將一個銀質(zhì)的雕花酒杯凌空飛過去砸落了她手中的匕首。
“紅拂姑娘,你又是何苦如此?”
紅拂只是流淚不止,並不肯開口說話。
倒是攝政王遞了一個眼神,示意身側(cè)的侍女去扶了紅拂落座,溫言安撫道:“紅拂姑娘不必傷心,本王既帶了你入宮,自當(dāng)不會對你的事袖手旁觀,一定會讓你如願以償?shù)摹!?
聽了他的話,紅拂到底止了淚,微紅的眼眶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延陵澈的眸光驀地一冷,彷佛是有些動怒了。他已明確表示不會接納紅拂,難不成攝政王還真打算當(dāng)著衆(zhòng)人的面逼著他收下人不成麼?
然而氣惱歸氣惱,有些話他仍是不便出口的。
不過略加沉吟,紀(jì)芷湮便挺身而出,頗有幾分質(zhì)問的意味問道:“皇上的心意已是再明白不過的了,攝政王說這樣的話,難不成是打算強加於人麼?說到底,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攝政王再位尊得勢,也仍舊是皇上的臣子。自古以來,只聽說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沒聽說過臣子威逼君上的。即便是有麼,那也是些亂臣賊子。攝政王英明神武,當(dāng)不會效仿那些不忠不義的臣子纔是。”
攝政王面色不變,甚至爲(wèi)了她的話而拍掌叫好,“皇后果然
是伶牙俐齒,難怪就連皇上也懼妻三分。只是即便你貴爲(wèi)皇后,按照輩分,也少不得要尊稱本王一聲王叔,如此當(dāng)面頂撞,便不覺得有失體統(tǒng)麼?”
紀(jì)芷湮婉然一笑,“攝政王叔此言差矣,是您說了今兒個是家宴,本宮才這般隨意的。自然,也有可能是本宮沒領(lǐng)會攝政王叔話中的真意,一時想岔了也是有的。”
是她看錯了麼?那位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攝政王,彷佛是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似對她極爲(wèi)憤慨,卻又無可奈何。
他很快轉(zhuǎn)過身去,對著延陵澈道:“皇上,本王有一句話想與皇上說。”
延陵澈眉色安然,輕裘緩帶中自有一股清貴之氣,淡淡一笑:“本是一家人,攝政王叔有話不妨直說。”
也不知攝政王湊近延陵澈耳邊是說了句什麼話,只見得男子神色微微一變,極爲(wèi)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輕咳兩聲,語出驚人:“蘇喜,傳朕旨意,冊封紅拂爲(wèi)安昭儀,賜居清心殿。”
而與此同時,攝政王揚聲道:“而本王亦決定接受皇上美意,納太后昔日身邊的侍婢如玥爲(wèi)側(cè)妃,不日舉辦婚禮。”
明眼人皆可看得出來,延陵澈和攝政王間,定是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協(xié)議。只是誰勝誰負,一眼分明。
一場不懷好意的午宴,終在各人或悲或喜的面龐中落幕。
宴散人終,紀(jì)芷湮形單影隻地站起身來,踉蹌著走出去,扶著殿門,眼睜睜地看著延陵澈攜了新納的安昭儀款款離去,心頭的苦澀便無盡地涌將上來。
一入宮門歲月催,美人如花顏如玉,誰又能做到真正的恩寵不衰呢?不過是舊顏辭新顏,君恩如水似東流。
失神落魄之際,耳畔傳來男子冷魅的笑聲:“怎麼皇后這就覺著難受了麼?真正的痛苦,可還在後頭呢。”
紀(jì)芷湮側(cè)首深深望他一眼,嘴角揚起一個極淡卻心悅誠服的笑渦:“恭喜攝政王大獲全勝。今日宴上,終究你纔是
最大的贏家,不僅順利地安插了一枚棋子在皇上身邊,更將威脅你和慕太后地位的如玥調(diào)走。攝政王果然是深謀遠慮,本宮委實佩服。只是終究邪不壓正,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終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攝政王低頭漫不經(jīng)心地拂去衣上的清塵,淡淡笑道:“物有相同,人有相似,皇后纔是真正的多心了。不過,瞧著今兒的情形,只怕往後皇后便沒那樣多的閒工夫來操心太后娘娘和本王了吧。須知這天底下最難的不是與人鬥,而是與天鬥。”
最後一句,彷佛蘊藏著極深的含義。然而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也不肯在敵人面前示弱,便冷笑一聲道:“無論是與人鬥與天鬥,本宮都無所畏懼。本宮還是那句話,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鬼的,還請攝政王多加小心。”
說罷,她便扶著雲(yún)意的手瀟然離去,挺直的背脊透著不肯示弱於人的傲骨,但也隱隱透出一股淡淡的悲傷與落寞。
終究今日,他還是選擇了負她,將另一個嬌柔美貌的女子擁入懷抱。
偌大的輝煌宮殿內(nèi)瞬間空落下來,除了負手而立的攝政王之外,便只剩下另一個華衣錦服,雍容華貴的女子。
“爲(wèi)什麼?”
空蕩蕩的宮殿內(nèi),宮人盡去,只餘女子清冷憤慨的聲音在一遍又一遍地迴盪著,透著幾分冷峭孤涼之意。
攝政王轉(zhuǎn)身望著她,彷佛聽不懂她話中的含義,“什麼爲(wèi)什麼?”
慕太后眼中淚意涌動,上前逼近他一步,忍下心頭的千般痛楚,復(fù)問了一句:“姐夫,你明明知道我在問什麼?我是問你,爲(wèi)什麼要將那個紅拂硬塞入後宮,爲(wèi)什麼要成全那個賤人?”
她於賤人著意加重了語氣,顯見對紅拂的上位十分惱恨不滿,尤其是紅拂還生了一張與紀(jì)芷湮有著七八分相似的臉蛋。
攝政王噗的一聲笑了,斜睨了她一眼,眼中滿是玩味之色,“那你又是爲(wèi)什麼?”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