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昀晟急得滿頭大汗,強定心神,眼珠子一轉,斟酌道:“小女言行無狀,原是她的錯,也是臣管教無方。既然錯在我們,又怎敢一錯再錯?太后娘娘身份尊貴,豈有讓您紆尊降罪去見那逆女的道理?合該她來拜見您纔是。太后娘娘莫急,且在廳內稍候片刻,臣即刻去領了那逆女來謝罪?!?
慕太后旋身復坐回原位,淡聲道:“如此,哀家便等著了。若是紀相也請不動三小姐,哀家便親自過去會一會她。延陵家未來的皇后,紀相若覺得無法得善,哀家卻也不介意代爲一二?!?
“臣告退?!?
一路疾行,待到了雪梅園,紀昀晟反倒冷靜下來,揮退左右,獨自入內。
雲意不知怎地被趕出了房門,正隔著門低聲勸說著些什麼,見了紀昀晟來,忙福身道:“奴婢見過相爺?!?
紀昀晟揮揮手,“你先下去?!?
“是?!彪呉廪D身而去。
紀昀晟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想著這女兒的犟脾氣,不由嘆聲氣。推開門,便有一個物什迎面砸來,卻是一個抱枕,他輕鬆接下,又聽得她罵:“誰讓你進來的,出去!我說了,不見就是不見,憑她是誰也和我無干。”
紀昀晟苦笑,“三小姐好大的脾氣?!?
紀芷湮原本趴在牀上生氣,此刻回頭見是他也不由吃了一驚,“怎麼是你?”
“我若不親自來,只怕這紀府上下沒人請得動咱們三小姐呢。”
原本寬敞的屋內到處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物,無非是些綢緞珠寶、名貴藥材,玲瑯滿目,竟連地上都堆得如一座座小山。只是不知爲何,有些東西卻擺放得有些凌亂,彷佛是被人推倒過。
紀昀晟走過去,目光不經意般掠過那些東西,道:“那些達官貴人家的太太送了這樣多的禮物來,怎麼咱們三小姐不見歡喜,反而還發這樣大的
脾氣?難道這樣多的東西里頭就沒有一樣是你喜歡的?”
紀芷湮坐在牀上,披散著長髮,恨恨道:“歡喜?我只覺著礙眼得很,我又不是你什麼人,更加不會入宮爲後,那些人眼巴巴地把東西送來安的是什麼心?她們分明不是真心喜歡我,卻要對著我笑,還逼著我也得對著她們笑,我做不來。這樣的虛情假意,我不稀罕!”
這樣的言論,紀昀晟從前聞所未聞,不由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尚^之後,面色卻有些轉淡,似笑非笑道:“哦,那你稀罕什麼?是你那一羣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姐妹們,還是寒山寺那俊俏的少年郎?”
她彷佛吃了好大一驚,許久才轉過來看他,眼中滿是戒備,“你,你怎麼會知道的?你派人查我!”
紀昀晟繃不住笑了,彷佛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你果真在意那小子得緊呢。不過你放心,就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還不至於我這般興師動衆,我只是聽你師父信中曾提過一次罷了。據說他曾和你情深意長,許下三年之約。如何,三年後他回去找你履行諾言了麼?”
心口彷佛被一把鈍刀用力沒入,連疼也來不及喊一聲,連淚也不足訴其心碎。
紀芷湮的臉霎時全白了,就連脣上的血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手下意識地抓緊衾被,腦海裡不自覺又浮現出那一日的情形來。她兀自想得出神,就連嘴脣被自己咬破了也不自知,只是緊緊抓著手中的鴛鴦戲水衾被,試圖壓制下心頭那股排山倒海而來的酸楚,良久才沙啞著聲音道:“沒有,他沒有來,所以我纔要來找他。我想,他許是有什麼事耽擱住了,或者,他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紀昀晟冷笑:“這世上若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失約,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他不夠愛這個女子,或者他不再愛這個女子了。若他足夠愛你,便是隔了千山萬水,排除萬難他也會來見
你?!?
心口的絞痛一陣強似一陣,她只倔強道:“不,你胡說!他,他絕不是這樣的人?!?
眼見女兒爲了一個男子如此失魂落魄,紀昀晟又如何不心疼?不由在她身旁坐下,用手輕輕扳開她的牙齒,拭去她脣間的血珠,嘆氣道:“傻孩子,他既已負當初與你的盟約,便說明他已變心,你又何苦這樣執著不肯放下?”
紀芷湮猛然擡頭,眼中淚水打著圈,只不肯落下,聲嘶力竭道:“不,不是這樣。六哥他答應過我,他不會騙我。他應承我的事情從來沒有食言,從來沒有。”
“可天大地大,茫茫人海,你往哪裡去找他?”
“他在帝都?!?
紀昀晟挑眉,“哦,他竟在帝都?既能千里迢迢去寒山寺靜修,想必家世不錯,你且說說他姓甚名誰,我立即派人爲你將他請來,也好讓你當面問個清楚明白?!?
紀芷湮張了張嘴,心頭大慟,轉頭隱忍多時的淚水便撲簌滾落臉頰,“我,我不知道。我一直喊他六哥,知道他在家中排行老六,單名一個‘澈’字。其他的,我什麼也不知道?!?
從前,她只覺得兩個人在一起,真心實意最要緊,旁的都無關緊要。如今才知道,兩心相許固然重要,可知根知底也很要緊。現在想想,六哥雖待她極好,可許多事卻總是遮遮掩掩,隱瞞良多,以至於她如今要來尋人,卻連他姓甚名誰,家住何處也一無所知。
紀昀晟的眸光一沉,眼底似有什麼一閃而過,望著她淚流滿面的臉卻軟了心腸,問道:“你是否真的很想見他?無論他是誰,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
“是?!?
女子的聲音裡透著無比的執著與堅持,幾乎義無反顧地應承了他。
紀昀晟想了想,頷首道:“那好,你且隨我去見一見太后。我答應你,一定讓你見到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