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日以來,紀芷湮的所作所爲,就連她自己也是不能認可的,只是卻不得不這麼做。她害怕承認那個心狠手辣的女子是自己,害怕自己真的變成了曾經最厭惡的樣子。於是,從別人那裡得到安慰和肯定就變得尤爲重要。
於是,在這一刻,她投入凌月懷中痛哭流涕也就變成了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
“啊,大師姐,大師姐……”
凌月只是默默地將她攬在懷中,手心一下又一下地拍撫著她的背部,呼吸勻細,“哭吧,若流淚能讓你的心好受一些,那便盡情地哭好了?!?
然而紀芷湮並沒有放縱自己太久,在傷心到了極致的時候,她忽然記起了自己腹中還有一條鮮活的生命,想起了自己即將爲人母的身份。於是她默默地抹了淚,讓自己激動的心緒平靜下來,深深吸氣道:“我沒事了。”
就連凌月也有些訝異於她的恢復之快,望著她只是說不出話來。
她面上是流淚過後的潮紅,眼眸浸了水之後愈發靈氣逼人,垂首凝視著微凸的腹部時,有溫柔的神色閃過,“我是個大人,自然什麼也經得起,然而孩子還小,我不能不爲他著想?!?
那樣溫柔似水的情思,就連凌月也不禁爲之動容,只是動容過後,是揪心的疼痛。她無法告訴她,此刻她眼中視若珍寶的孩子,註定是要保不住的。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如畫恭敬的聲音:“娘娘,御藥房送來了您的安胎藥,是要現在就送進去麼?”
自打上次被安昭儀驚動了胎氣之後,紀芷湮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奈何凌月又總有個頭疼發熱,實在是照應不過來她的身孕。是以延陵澈便派來了太醫院醫術最高明的宋太醫來照應她的龍胎,因診斷出她腹中胎兒較之尋常來得孱弱,不得不格外珍重。
而宋太醫又是個極謹慎小心的人,因著延陵澈的囑咐,總是多了幾分小心,診脈過後便開出了一張極滋補的安胎藥,每日都會命人煎好了送來未央宮給紀芷湮服用。
只是不知爲何,她每每喝了安胎藥沒多久,便會心緒不寧,總覺得哪裡不大對勁
。只是身子一日較一日地虛弱,倒也想不到那樣多。她只須知道,延陵澈的安排,一定是爲她思慮周全的。即便不是爲了她,爲了他們未出世的孩子,她也不曾懷疑宋太醫送來的湯藥。
誰曾想,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有朝一日會徹底摧毀了她的一切,還有她和延陵澈的愛情。
因著怕喝那苦藥,紀芷湮有時並不會在藥送來時便即刻喝下,而是先命人用爐子暖著,待過一會兒再喝。正因如此,如畫纔會有此一問。
許是被她方纔的慈母神色觸動了心腸,凌月向來是勸她喝藥的,此刻卻猶豫著說了一句:“你眼下心中不大舒坦,不如先命人將那藥擱著,一會兒午睡醒了再喝也不遲?”
紀芷湮卻舉起了手,揚聲道:“把藥拿進來?!?
隨著門扉打開的吱呀聲響,紀芷湮轉過頭去望著一旁的凌月,微笑道:“我心中再不舒坦,爲著這個孩子,我也得珍重自身,不能隨意由著性子胡來。便爲了他,教我做什麼也是心甘情願的?!?
凌月的脣微張著,望著這樣滿臉洋溢著喜悅和幸福的容顏,也忍不住側過頭去,悄悄落下一滴淚來。那一刻,她幾乎是心如刀割。
若此刻有一點法子可想,便是讓她拿命去換,她也會願意的。
只可惜,在這件事情上,無論是她,還是天縱英明的皇帝,也毫無辦法。
今兒個來送藥的竟不是別人,而是新近最得延陵澈看重的如意。
紀芷湮詫異地揚眉微笑:“喲,今兒個怎麼是你?”
就連凌月亦忍不住笑道:“是啊,送藥這樣的小事,怎好勞動咱們的如意公公,御藥房那幫奴才可真是不懂事?!?
如意臉上掛著討喜的笑意,將藥碗小心翼翼地遞過去,又讒著臉笑道:“凌月姐姐說這樣的話便是打奴才的臉了。眼下在這宮中誰不知道,能爲皇后娘娘辦事是無上的容光,奴才福氣薄得很,心中總想著能多來未央宮走動走動就好了。眼下這差事,可是奴才求之不得的?!?
紀芷湮掌不住笑,指著他道:“你們且瞧瞧,他這張猴兒嘴生
得巧不巧?竟這樣會討人歡心的。行了,你也別一味地來哄本宮,今兒個來想必是皇上有話囑咐了你吧?!?
如意便又是一笑,“要不怎麼皇上總誇娘娘聰慧過人呢,竟是一猜即中的。奴才這點子淺薄心思,竟是半點也不能藏人?!?
紀芷湮眼皮子一撩,嫵媚之中更帶著一股威儀,淡淡笑著:“敢情本宮不打賞下去,這還不能聽到實話了。凌月,看賞。”
凌月笑著應了,便從懷中的錢袋子中取出了一錠金子擲給如意,笑罵道:“你個猴兒,此刻都已得了娘娘的賞,有什麼話還不肯明說麼?”
如意滿臉的冤枉神色,然而那錠金子卻是揣在懷裡受了的,他笑嘻嘻道:“便是皇后娘娘不打賞,奴才也是要說的。皇上方纔剛和幾位大人說話時,說起近來京中秋風蕭瑟,很是冷清,便動了到京郊不遠處的皇家獵場狩獵之事。就連日子都定下了,就在五日後啓程,預備是要帶幾位后妃一齊前往。因著記得娘娘幾日前總喊宮中時日苦悶,皇上便讓奴才來問一句,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麼?是否能一同隨駕前往?”
這樣的消息,實實是教人心裡高興的。
紀芷湮一聽到這個,整個人差點沒跳起來,幸好是凌月眼明心快地給按住了,纔沒出亂子。她連聲道:“去去去,有這樣的機會出去走走,本宮自是要去的。如意,你一會兒去回皇上,告訴他本宮近來身子經過調理已好了許多,不妨礙出行?!?
她說得高興,便又順手賞了如意好幾樣物件。
如意一面接了賞賜,一面卻不忘道:“是,娘娘的話,奴才必定一字不漏地轉告給皇上,只是皇上也有一句話要囑咐娘娘?!?
“是什麼?”
如意頓了頓,才笑道:“皇上說了,娘娘若想隨駕出行,那麼這幾日務必要遵照宋太醫的吩咐,每日按時喝藥。如若不然,便是娘娘再想去,皇上也是不許的。好在,宋太醫開的凝神安胎藥也只剩幾日了。娘娘喝完了,身子便也養好了,如此才能玩得盡興啊?!?
紀芷湮正在興頭上,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