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太后聞言自是怒不可遏,十分不解爲何好好的攝政王非得去成全一個青樓女子。倒是紀芷湮的反應顯得平淡得多,她甚至還有心情自斟自飲,且還斟了一杯美酒起身遞到紅拂面前,徐徐微笑道:“紅拂姑娘,此刻沒人爲難你了。有什麼話,你便直說罷。酒可壯人膽色,本宮且借一杯水酒,敬姑娘如此智勇雙全。”
紅拂倒是個不扭捏作態的,暫且收起了匕首,接過了酒杯一飲而盡,福身道:“紅拂多謝皇后娘娘賜酒。往後宮中歲月艱辛,還請娘娘多加照拂紅拂一二。”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她便能拿來說項了,可見慕太后方纔並沒罵錯,此女的確有些厚顏。
然而紀芷湮到底不是那般氣量狹小的女子,雖說心下不喜,面上卻一徑維持著微笑,優雅地轉身落座,以手扶著下頜,便當是看戲般。
只是她氣量大,身畔的人卻未必個個如此。且不說雲意、凌月與她親厚地背地裡少不得要咒罵紅拂幾句,便是如玥此刻也恨紅拂恨得如只烏眼雞般。
只見如玥惡狠狠地瞪了紅拂一眼,啐道:“不要臉的小蹄子,給咱們娘娘提鞋還不配,居然還癡心妄想。”
因著攝政王和慕太后俱在,她說話的聲音並不高,隻身畔的幾人能聽見。
紀芷湮微微蹙眉,似有幾分不認同地側首囑咐道:“狐貍咬了你,你便也要學著那畜生般咬回一口麼,也不怕惹來一身騷。”
如玥等人皆怔住,而後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暗道這位皇后娘娘的口齒可真是厲害,看似不動聲色,實則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她暗諷紅拂是狐貍精,可不是貼近得很麼?
然而此間的動靜,卻是無人察知的,此刻殿內衆人的心神皆放在那位天仙般的紅拂姑娘身上。
紅拂緩緩走上前,在延陵澈的案前站定,聲如珠玉落盤,緩緩道:“我這一生,從未被人當衆拒絕過,皇上是第一個。”
此話一落定,便遭來了慕太后的嗤聲一笑,顯然是覺得她極不自量力。
而延陵澈眸光沉靜如山泉,只是淡淡地望著她,並沒有開口說話之意。
若換了旁人,或許早該打退堂鼓了,偏偏這位紅拂卻是位奇女子,竟還能接著說下去。
“紅拂知道,以皇上天子之尊,看不上一個小小的青樓名伶也是不足爲奇的。”說到這裡,她停了停,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飄逸如風的霓裳舞衣下,愈發襯出她身姿纖纖。然而美人終究是美人,即便眉尖微顰,仍舊透著驚心奪目的美。
“紅拂姑娘多心了,朕並無此意,朕只是早已心有所屬。”延陵澈似乎是微微笑了笑,溫情的目光向對面的女子投落,只是到底他意中所指的是究竟是哪一位,便只有天知地知他知,而旁人皆不知了。
可難得的是,他這般打太極,卻討好了兩個女人。慕太后和紀芷湮聽了這話,皆以爲他心中所屬意的女子是自己,不由得暈生兩靨。
而紅拂面色一白,彷佛是有些受打擊,卻到底沒有被真正地打倒,而是柔弱地噙著眼淚繼續道:“皇上深情重義,委實教紅拂感動,如此良人,紅拂便更加不能輕易放棄了。這些年來紅拂雖出身紅塵煙花之地,身爲下賤,心性卻高潔。自從我當上紅袖添香樓的花魁娘子以來,有多少貴公子對我趨之若鶩,不惜爲我散盡千金,只求我對他們笑上一笑,然而就連這樣,我也是不肯的。紅拂命運坎坷,不幸流落青樓,然而苦心孤詣學藝多年,爲的卻是能出淤泥而不染,潔身自好,有朝一日得遇一位真正值得紅拂以身相許的郎君。紅拂等待多年,終得皇天不負有心人,今日終於讓我遇見了皇上。紅拂對皇上一見傾心,擬將身嫁予,便是爲奴爲婢,也甘之如飴。或許在座的諸位會覺得紅拂癡心妄想,不自量力,然而紅拂昔日曾得遇一位高僧,他點化紅拂:這一生,誰走進你的生命,是由命運決定;誰停留在你
生命中,卻是由你自己決定。我命當由我不由天!”
那一句“我命當由我不由天!”令在場的衆人皆爲之動容,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被紅拂當衆求愛的延陵澈。
此時,他望向紅拂的目光與初時已略有不同,竟有一絲讚賞沉吟之色,重複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紅拂柔婉地屈膝福身,聲若黃鸝輕囀:“不錯,我命由我不由天。雖是上天註定了紅拂流落風塵,但今日也是上天相助紅拂遇見了皇上。既見君子,雲胡不喜?紅拂願以身相許,皇上可願接納妾身?”
“這……”延陵澈竟是遲疑了。
若說先前紀芷湮還可維持漠不關心之狀,此刻卻是萬萬不能了。她心愛的男子對著另一個美貌如花的女子動了心起了意,若她還能坐得住,只怕便是聖人了。
只見她緩緩起身拍掌微笑,目光淡若琉璃,輕輕掃過在場諸人的面頰,輕笑道:“紅拂姑娘果然能言善道,一番話說得感人肺腑,委實教人不能不動容。其實後宮妃位大多懸空,皇上若有意納個貼心解意的美人兒進來也是無妨的,只是後院起火時,皇上可別來抱怨。”
她素來端莊,極少在人前這般嬌嗔耍癡,做這等小女兒的情態。此番卻爲紅拂的步步緊逼所迫,逼於無奈,也只好如此了。
延陵澈的目光早已從紅拂身上轉移到了紀芷湮身上,他極輕地笑了一聲,玩味道:“哦,這麼說來,若朕納了旁的美人入後宮,皇后會吃醋了?”
紀芷湮仰首,答得理直氣壯:“不錯,臣妾會吃醋,且還會鬧得後宮不得安寧。”
延陵澈眸光乍亮,如黑夜間冉冉升起的星子般耀眼,放聲大笑,緩緩才道:“攝政王叔可聽見了,家有妒妻,朕委實不敢消受紅拂姑娘的美人恩了。”
攝政王彷佛是無計可施,便望向始終沉默不語的慕太后問道:“皇后如此善妒,太后身爲尊長,也不管管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