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宮女忙不迭稱是,聽著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應(yīng)是去傳話了。
雲(yún)意道:“咦,這倒奇了。以如玥今時今日的落魄,怎還會有人願意爲(wèi)她說話的呢?”
紀(jì)芷湮伸手打量著自己護甲上的花紋樣式,彷佛心思壓根沒在這頭,話卻答來:“她如今雖說是落魄了,然而素日的底子到底還在。若肯使點小錢,再加上扮可憐,倒也不難哄得人來給她美言幾句。只是以她的聰慧,使出這等雕蟲小技,可見是真被逼到窮途末路,無計可施了。”
凌月素來不愛插嘴她的決定,此刻卻忍不住問上一句:“不知小師妹打算熬她到幾時,才肯相見?”
女子眸華輕轉(zhuǎn),黑白分明的瞳仁散溢出如寶石般流光溢彩的光芒,抿脣輕笑著,緩緩道:“自然,是熬到她筋疲力盡,真正走投無路的時候。”
雲(yún)意張嘴,差點就要問出“難道此刻她還不算是走投無路”這樣的話來,想著紀(jì)芷湮對她的教誨,到底還是忍住。她這個主子,素來極有主意,倒是個不須人操心的。
然而知僕莫若主,紀(jì)芷湮早已洞悉了雲(yún)意的心思,脣邊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本宮知道,你心中必定嘀咕著,難道如玥此刻的狼狽還不算是走投無路麼?那自然是不算的。這宮中,真正教本宮忌憚的人,從來不是如玥,也不是慕太后,而是從始至終站在幕後的攝政王。在無法探知他的底細(xì)之前,本宮絕不會輕易出手。本宮敢撂下話來,即便是合皇上、本宮和慕太后之力想置如玥於死地,只要攝政王肯救她,她就死不了。在整個朱雀王朝,每個人心裡都清楚得很,真正的掌權(quán)者從來不是皇上,而是攝政王。”
雲(yún)意便問一句:“難道到了今時今日,小姐覺得攝政王還會爲(wèi)了一個小宮女費神麼?”
眉宇間的愁緒沉沉壓下,她彷佛也在思慮,輕緩道:“這個,本宮也不能確定。正因爲(wèi)如此,本宮纔要等,等他給本
宮一個答覆。而在他沒有做出反應(yīng)之前,本宮絕不會輕舉妄動。”
如此,雲(yún)意和凌月便什麼都明白了。與此同時,她們也領(lǐng)悟過來紀(jì)芷湮與她們說這番話的含義,是要她們按捺住性子,不要輕舉妄動。
只是紀(jì)芷湮萬萬沒有想到,如玥的跪求沒有激得攝政王現(xiàn)身之前,倒招來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他的眉宇間隱有沉怒之色,眸色深幽,質(zhì)問道:“你到底想做些什麼?”
如此疾言厲色,自然會教女子心頭微涼,然而她很快壓制下心中的情緒,側(cè)首臉上露出一抹嫺靜溫柔的笑意,不解道:“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臣妾聽得這樣糊塗。”
延陵澈聽得宮人的回報,才知曉了玉華殿這廂的變化,心下微沉,再顧不得其他,便急匆匆地趕來,誰知她卻這般裝糊塗。
他大力握住她的手腕逼得她轉(zhuǎn)身面對自己,眸色如刀鋒般剜過女子含笑的面頰,厲聲道:“皇后,你可曉得自己在做些什麼?”
若在從前,他這般嚴(yán)厲地對自己說話,紀(jì)芷湮必定要委屈地哭起來。然而如今與從前到底是不同了,局勢不同,人亦不同了。
她仰首宛然含笑,眸光似水溫柔,輕輕掠過男子沉怒的面容,輕聲道:“臣妾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可卻不知皇上是在做些什麼?難道是臣妾做錯了什麼,惹得皇上生氣了?這便奇了,臣妾自方纔與皇上別後,一直不曾出門,又是如何能惹得皇上龍顏震怒?”
望著這張淡然而無辜的絕美容顏,延陵澈心下愈發(fā)沉怒,握住她的手腕便下意識多使力了幾分。
女子輕蹙峨眉,含嗔帶柔道:“皇上,您弄疼臣妾了。”
延陵澈眸色怔鬆,不覺鬆開了她,呆呆地看了她一陣,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忽然便嘆氣道:“皇后,你非要如此麼?”
見他態(tài)度驟然間轉(zhuǎn)變,紀(jì)芷湮心裡一時也說不出
是個什麼滋味,目光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道:“皇上說這樣的話,卻又是個什麼意思?臣妾自打入宮以來,一直安分守己,御下寬和,自問侍奉皇上並無不盡心之處。此番來玉華殿侍疾,更是盡心竭力。皇上好好的卻來責(zé)備臣妾,卻又是個什麼道理?”
延陵澈見她如此固執(zhí),氣得一連說了幾個好字,許久才平緩了語氣道:“如此,你是不肯輕易罷手的了?”
說實話,他來得突然,又是一見面就興師問罪,的確讓紀(jì)芷湮覺得有幾分莫名和委屈。她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語氣,轉(zhuǎn)身漠然道:“皇上說什麼,請恕臣妾一個字也聽不明白。”
延陵澈見她半分不肯退讓,心中驚怒不已,遂也不和她理論那許多,直接道:“朕原覺得你很識大體,善解人意,心腸極好,而今卻是高看了你。朕已決定,一會兒便將如玥重新送回太后身邊去。你趁早死了那條心吧!”
當(dāng)著自己的面,他維護另一個女子維護得那般堅決,饒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覺得傷心,更何況紀(jì)芷湮並不是鐵石心腸之人。
女子的眸光晶燦生花,晃動了一陣,許久他才辯得那是她的眼淚。那豆大的淚水自眼角滑落臉頰,勝雪的肌膚瑩潔如玉,襯著她含淚的目光,也透出了一股淒涼之色。她咬脣定定望住他,目光中滿是傷心怨恨之色,許久從喉嚨哽咽擠出一句:“皇上欺負(fù)臣妾!皇上欺負(fù)臣妾!”
延陵澈心頭一震,滿腔的怒火在此刻煙消雲(yún)散,只餘無盡的心疼。他緩緩上前去,伸手想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卻被她閃身躲開,卻聽得有壓抑的哭聲隱隱傳來,彷佛已是傷心不能自勝。
延陵澈狠狠甩了甩手中的珠串,那剛硬的紅玉珠子反轉(zhuǎn)過來打在他的手背上極疼,然而他彷佛未覺,只是定定望著那道輕輕顫動的背影,從未有過如此心煩意亂的時刻。許久,他嘆了聲氣道:“好了,是朕不好,別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