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指桑罵槐地說了半天,若是繼續好脾氣地不予迴應,只怕是要被人看得人善可欺,愈發肆無忌憚了。
紀芷湮再也沒了小憩養神的閒情,睜開眼來斜睨著右側微笑相望的慕太后,不冷不熱道:“此處並無第三人,太后特特在本宮耳邊說上這些話,卻不知是個什麼用意?”
慕太后淡然一笑,語鋒卻很是犀利:“皇后是那樣聰明毓秀的人,何苦又在這時與哀家裝糊塗呢?一向而來後宮中的大小事宜都是皇后在打理,自然座下的妾妃德行規矩也得一併約束些纔好,不然倒教人疑心皇后懦弱無能了去。可話又說回來,此事上哀家倒也佩服你佩服得緊,若擱在從前,以皇后的性子只怕是一刻也坐不住的,非鬧得個天崩地裂纔好。現下卻能這樣的氣定神閒、充耳不聞,果然有孕之後,皇后的心性也轉變了許多呢。”
紀芷湮倒也不動氣,只是饒有興味地盯著她道:“原來太后和本宮說了這樣多,是指望本宮去管教華妃。可皇上如今寵愛她,又格外倚重她的父親,便是本宮貴爲皇后,也是不能拿她怎麼樣的。否則,倒要落箇中宮失德悍妒的惡名聲。”
慕太后微微一笑,“哦,哀家倒不知,皇后幾時也這樣愛惜起自己的名聲來了。哀家只以爲,皇后心中最看重的是與皇上的夫妻之情呢。”
紀芷湮不疾不徐地迴應:“本宮愛惜名聲,與看重與皇上的夫妻之情並無衝突之處。太后這樣說,未免有失偏頗。”
慕太后似有一瞬的怔鬆,隨即笑道:“好,那一句便算是哀家說差了。可後宮裡的寵愛向來是僧多粥少,不是你得寵多些,便是她得寵多些,以你對皇上的情深,竟能容忍臥榻之側他人酣睡?”
紀芷湮怔住,眼中似有一閃而過的驚訝困惑之色,頓在那裡只是沉默不語。
她不說話,並非是因爲吃華妃的醋,也不是因爲在意慕太后的話,而是對慕太后口中篤定她對延陵澈用情至深這件事的困惑不解。
她自問一向對延陵澈並不算熱情,也不曾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何以慕太后會說她看重與延陵澈的夫妻之情甚於一切這樣的話來呢?是她故意來試探自己的,還是有些事情被自己於不知不覺中遺忘了?
只是她的心事,自己清楚,旁人卻是萬萬猜不到的。例如慕太后便沒有想到,只當是戳中了她的痛處,臉上愈發笑得得意,繼續煽風點火道:“從前爲了哀家與皇上親近些,你便能氣惱得許久不肯搭理皇上。如今皇上週旋於新歡舊愛間樂此不彼,何以你卻能如此淡然處之?說到底,你可是正宮嫡妻的皇后,底下的那些個妾妃再得勢,你若想懲戒一二,也是不無不可的。”
她說得興起,渾不覺得口乾舌燥,驀地身上一涼,卻是女子清冷似水的明眸落在了她的身上。
紀芷湮凝眸冷然道:“說罷,爲什麼這樣處心積慮地想慫恿本宮去和華妃翻臉?是爲了嫉妒她得寵,還是……你想將我和皇上推上徹底決裂的道上去?”
慕太后吃了一驚,不曾想到她竟能洞悉自己的心事,一時間便抿脣不肯再開口,只是目光無聲對峙著。
許久,她才冷冷一笑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嗯?”
紀芷湮與她說了這半日的話倒有些渴了,便示意雲意倒茶,自顧喝了一口,放下茶盞,才轉首對著她似笑非笑道:“本宮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卻也不知道太后問的是哪一件?是關於慕吟霜和慕吟雪的身世之謎呢,還是慕吟霜與攝政王那見不光的愛戀?”
慕太后的俏臉立時煞白,一手指著她,整個人不自覺地微微發抖起來,顫聲道:“你,你,你……你胡說!”
紀芷湮淡淡而笑:“你心中比我更清楚,我究竟是不是在胡說!”
慕太后惡狠狠地瞪著她,那架勢,倒像是恨不能撲上去將她撕碎才甘心的模樣。尤其,紀芷湮那樣清水瀲灩的眸光似笑非笑地睨著自己時,她心中積壓許久的不安與忐忑便一起爆發出
來,驀地站起來道:“紀芷湮,別以爲皇上寵著你,你就能任意妄爲!指不定,皇上心中是看重誰多一些呢。你若不信,便儘管將方纔的那些瘋話告訴皇上去,你且看看,皇上他會不會因此而處置哀家!”
說到最後,慕太后的神色稍緩,倒漸漸透出一股子得意勁兒來。櫻脣微勾,眸光挑釁地斜睨著端坐手握茶盞不語的女子,一時間倒彷佛是換了位置。
著了蓮青素服的清麗女子坐在窗前,手中握著一個青花藍瓷的茶盞,那樣圓潤可鑑的微光映著她指尖的蒼白,甚至還可照見微微凸出的青筋。她沉默不語的側顏,美得就像一幅剪影畫。
當慕太后肆無忌憚地說出那些話時,紀芷湮不知爲何自己的心會有一瞬的窒息,彷佛是被什麼掐住了脖子般難受。她只能暗暗捏緊了手中的茶盞,待聽見護甲劃著茶壁的尖銳聲響纔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道:“論起來,本宮的確是不如你。不,準確來說,本宮應該是輸你大大一截。”
慕太后尚來不及得意,便被她接下來的話給氣得半死。
她半側首,頭上的珠絡半垂在臉頰,盈盈生色,脣邊銜著嫺靜而淡漠的笑意,緩緩道:“如你這般,能爲了一己私心背信棄義,斷然將當初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親人推入萬劫不復的絕境,以換取一世榮華富貴的女子,實在不配爲人。你這樣卑劣的品格,本宮又如何能及得上你?”
說罷,她忍不住低低以帕掩口笑起來。
“紀芷湮,你這個賤人!”
慕太后醒悟過來,立時勃然大怒地撲了過去。奈何凌月和雲意在旁早有準備,見她撲過來,一個順手推擋,便將她給甩了回去。
幸好如錦忠心,在慕太后身後牢牢扶住了她,溫言安撫道:“太后息怒,保重鳳體要緊。”
就在這時,紀芷湮嗤的笑了一聲,眸光輕蔑地自慕太后青白相交的臉龐掃過,嘲諷道:“哼,名不正言不順,她算是哪門子的太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