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攝政王的漏夜入宮,的確是壓在如玥心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凌月不覺望向紀芷湮,彷佛是等著她的示下。而紀芷湮彎脣一笑,眸中光彩瀲灩如寶珠,“那便賞了她茶喝,再好生領進來。”
凌月稱是,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並倒了一碗新茶,將瓷瓶中的緋色粉末倒了進去,這才端了茶盞走出去。
蒼茫的夜色下,露華深重,如玥由人扶著勉強站立在殿外,整個人如弱柳扶風般,彷佛只消一陣風輕輕吹來便可將她颳走。高懸在廊下的羊角宮燈的光影淡淡映在女子慘淡的面頰上,是如斯悽豔的顏色。
如玥看見凌月捧了茶出來,彎脣笑了笑,眼中是化不開的苦澀之意。即便她百般掙扎,最後到底還是躲不過淪爲他人腳踏石的命運,唯有甘心認命。
“有勞凌月姐姐親自出來一趟。”
凌月亦淡淡笑了笑,彷佛對今晚的月色極爲欣賞,“月色雖好,然而賞得多了也得防著感染風寒。妹妹還是趕緊喝了藥,隨我入內去見娘娘罷。”
如玥苦笑,接過茶盞,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到底還是選擇了仰首一飲而盡,將杯底朝下,淡聲道:“如此,可以帶我去見皇后娘娘了麼?”
“自然可以。”凌月笑著答,她略打量了一番,也看出跪了大半天,只怕如玥自個兒是沒法走進去的了。便以目光授意一側的兩名小宮女過去攙扶著如玥,而她則走在前頭率先進殿去。
平地還好,待到上臺階的時候,如玥疼得臉都白了,腿上絲毫使不上力,奈何身側的兩名小宮女只是死死攙扶著她的胳膊,卻不肯使力推她上去。幾番努力過後,終究只是徒勞無功,倒落得一陣低沉的呻吟。
凌月忍不住蹙了蹙眉,對著那兩名小宮女道:“她擡不起腿,你們便不知道擡著她上來麼?”
那兩名小宮女原是故意要如玥難堪的,以爲這般會博得凌月的好感,誰知卻起了反效果,當下顫顫巍巍道:“是,奴婢愚鈍,這就擡她上去。”
如玥臉上露出慘淡的一個笑意,眸光瑩然,低低道:“多謝凌月姐姐。”
凌月望著她,嘴脣動了動,彷佛是想說些什麼的,終究還是嚥了回去,轉身繼續往前走。
“娘娘,如玥帶到。”說罷,她便上前站在紀芷湮身側。
早在凌月的授意下,那兩名攙扶著如玥的小宮女便已退出去了,殿下所站之人只餘一個面色慘淡的如玥。她的目光輕擡,看了眼水晶珠簾後斜倚的女子,勉力屈膝道:“奴婢如玥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平日裡最簡單不過的一個動作,因了她今兒在外頭跪了這大半日,便變得如酷刑般難以忍受。只消輕輕一屈膝,便會傳來鑽心般的痛楚。
好在紀芷湮無意於此時爲難她,喚了她起身,又轉頭吩咐雲意道:“雲意,她此刻腿腳不便,你去扶一扶她,再給她看座。”
雲意瞧著她此刻的模樣著實可憐,倒也壓下了對她的成見,依言去扶了她坐下。
而凌月看著面冷,實則心熱,默不作聲地去給她倒了一碗熱薑茶遞過去,無甚表情道:“這個給你喝,放心,沒毒的。”
如玥受了這大半日的屈辱,只以爲入殿後免不了還要受一番折磨,不成想卻是這樣的待遇,當下接過了薑茶,只覺得那熱度一直從手心燒到了心裡,低頭居然落下淚來。她悄悄背過臉去擦了擦,才啞聲道:“多謝二位姐姐。”
雲意只是哼哼了兩聲,並不答話,還是凌月開口道:“你不必謝我們,若非娘娘心中憐恤你,只怕此刻你便是死在外頭了,我們也是不會多看一眼的。”
這樣冷心冷清的話,如玥卻能聽出一絲溫情來,她低頭看著手中的薑茶,不自覺紅了眼眶,情真意切道:“多謝皇后娘娘救奴婢一命。”
紀芷湮的聲音隔著水晶珠簾遙遙傳來,帶著一絲慵懶的氣息,清冷道:“本宮只能給你一杯熱茶,卻不能真的救你性命。若你想活命,還是得靠你自己。”
如玥面色一凜,道:“是,奴婢此刻再不敢有一絲一
毫的糊塗了。只要皇后娘娘能保得奴婢活命,無論娘娘要奴婢做什麼,奴婢都會遵從。”
紀芷湮淡聲道:“本宮什麼也不要你做,只要你的一句實話。”
如玥鄭重道:“娘娘請問,若奴婢知道的,絕不敢有一字的隱瞞。”
水晶珠簾後的女子彷佛換了個姿勢,從坐姿改爲臥姿,以手撐頭,輕然含笑問道:“很好,本宮且問你,如今的慕太后,可是真正的慕太后?”
一個看似奇怪至極的問題,卻是串聯著整件事情背後的關鍵所在。一環解,後面的疑竇自然能雲開霧散。
殿下梨花木椅內坐著的女子猝然而驚,後背緊抵著椅背,怔然地睜大著雙眼,滿臉掩不住的震驚慌亂,目光直盯盯地望著珠簾之後,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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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從拐角徑直入殿,素來熱鬧的正殿內卻罕見的空無一人,只有一個長相清秀沉默的女子守在那裡。見了來人後,恭敬地屈膝行禮:“奴婢給攝政王請安。”
來人扯落身上罩著的黑色斗篷扔給如錦,露出內裡一身玄色暗紋如意華服,袖口隱隱翻出一角捻繡的金線龍紋圖樣,昭示著他的身份尊貴不凡。他朝如錦淡淡點了點頭,便問道:“嗯,起來。你家主子人呢?”
不知爲何,每每見到這個俊美邪佞的攝政王,如錦心裡總是說不出來的緊張,一手抱著他的斗篷,一面道:“太后自打日間被如玥給氣了一頓後,便有些精神不濟,嘴裡直唸叨著要見攝政王。等了一夜,可算是將您給盼來了。只是太后她,她身子原沒好利落,今兒又生了好大一場氣,倒是有些累了,此刻人正在裡頭歪著呢。可是要奴婢入內去喚醒太后?”
攝政王搖了搖頭,將手指放在薄脣處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負手在身後放輕腳步悄悄往裡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