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太后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訝異之色,彷佛也沒想到安昭儀會這般沉不住氣地宣之於口,然而她很快神色如常,微笑地捻了一朵珠花在指尖端詳著,漫不經心道:“哀家能有什麼想法,自然是爲皇上和皇后歡喜的了。到底皇上多年來膝下子嗣稀薄,並算不得是什麼好事。”
安昭儀見她始終避重就輕地敷衍自己,便多少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笑一聲道:“太后這話說得不盡不實。素日裡宮中又有哪個不知道太后與皇后間嫌隙已深,輕易是不能化解的了。此刻太后卻說出這樣的話來,難不成是鳳心忽然轉善,竟改而吃齋唸佛起來了麼?如若不然,只怕臣妾是不信太后的話的。”
這樣不恭不敬的話,除了安昭儀,只怕宮中也沒幾個敢這樣對慕太后說話的了。
若非看在攝政王的薄面上,以慕太后素來剛烈倨傲的性子,只怕即刻就要發落了她。就在這時,她接觸到了如錦溫和安撫的眼神,彷佛是告訴她千萬不能與安昭儀起了爭執,才緩緩壓下心頭的怒氣道:“你愛信不信,左右哀家的話便擱在這兒了。此事無論你會如何處理,哀家都是斷不會牽扯其中的。”
安昭儀原以爲言語相激,以慕太后的性子定會暴跳如雷,誰知她卻一再地隱忍不發,竟是真的不打算插手此事。她驀地起身,眼中滿是懷疑之色,問道:“此事,太后果真坐視不理麼?”
慕太后回望著她,忽然覺得能將素來順心遂意的安昭儀激怒是一件極好玩的事,遂微笑道:“安昭儀此言差矣。皇后有孕,乃是闔宮上下的大喜事,哀家又豈能置身事外?這段時日,哀家自當閉門不出,爲未出世的皇嗣誦經祈福,保佑他平安出世,不至於受奸人所害。哀家心想,安昭儀定也是這般想的了,對麼?”
安昭儀見她這般不識時務,再不肯與她多費脣舌,轉身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竟連告辭都免了。
待她走後,如錦才低低說了一句:“太后,安昭儀在您跟前也忒無禮了,竟渾不將您放在眼裡,實在是可恨!”
慕太后與安昭儀說了一陣的話,此刻也覺累得很,以手扶額,淡淡道:“安氏多番無禮倨傲,哀家又
何嘗不想給那賤人一些顏色瞧瞧?只是她背後有攝政王撐腰,哀家也不能奈若她何,這才一味隱忍罷了。”
如錦眼底有精光一閃而過,神色一如往常的恭謹道:“奴婢以爲不然。安昭儀如此目無太后,奴婢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想著能給安昭儀一點教訓,慕太后立時也來了精神,睜開眼眸問道:“哦,你可是有了什麼好主意,且說來與哀家聽聽。”
如錦微笑道:“太后方纔不也說了麼,只是礙於攝政王纔不能親自動手料理她。可有時想達成目的,卻也不是非得親自動手,或許可以假手他人。例如此番安氏嫉妒皇后有孕,定然會在近期生事尋釁。以目前皇后的盛寵,若她做了些什麼,太后且想想,皇上和皇后,哪一個又能輕饒了她去?他們可不是太后,無須顧忌著攝政王的臉面,以帝后之尊,要收拾一個安氏,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麼?”
慕太后幾乎要爲了她的話而拍手稱快,滿臉喜色道:“說得好。你心中可是有了什麼對策,快快說來。若此番真能除了安氏,你要什麼,哀家必定都會如你所願。”
如錦謙恭一笑,輕聲道:“瞧太后說到哪裡去了?奴婢一番忠心,也只是爲了太后喜樂而已,並不是爲了討賞而來。除去安昭儀一事,還須從長計議。”
說罷,她湊近慕太后身側,附在她耳畔低低耳語一陣,只見得慕太后不住點頭,眼中喜色大盛。
最後,慕太后拍案道:“很好。如錦,若此事達成,哀家絕忘不了你的功勞和好處去。”
如錦亦躬身微笑道:“那麼,奴婢便先預祝太后馬到成功了。”
後宮之中勾心鬥角,防不勝防,若不是你先算計了別人,便等著別人來算計你。而如錦始終不曾忘記,她的主子是紀氏,是皇后。此刻皇后有孕復寵,看似風光無限,實則腹背受敵,前路艱辛,作爲奴才,她所能做的亦不過是幫助主子除去障礙。
封宮禁令解除的第二日,各宮妃子便忙不迭地帶著禮物前來未央宮拜會皇后,一併著,也是打探對方的虛實。
若在從前,紀芷湮必定十分不耐煩這些表面上的應酬,只是此刻
她身負重任,少不得要與那些人應酬一二。
望著座下那些個風情各異的美貌女子,一個個正值青春年少,如初初綻放的花朵般鮮妍明媚,看著的確令人心喜。
只是想著自己的夫君,要周旋於自己和她們之間,紀芷湮便覺得欣喜不起來。她捧起茶來喝了一口,氣定神閒道:“本宮靜養這些時日,也不曾與各位妹妹相見,實在是失禮。這不,昨兒本宮知道各位妹妹今日要來,便早早命人備下幾分薄禮,便算是賀各位妹妹入宮封妃之喜,還望幾位妹妹千萬不要嫌棄纔是。”
遞了一個眼神過去,凌月和雲意便紛紛稱是,輕拍手掌,便見宮人們擡著禮物進來。
尋常皇帝賞賜,亦不過是一盤盤的綾羅珠寶,不想這位新近復寵的皇后竟是這般的大手筆。賞人卻是一箱一箱的東西擡進來,只看一眼珠華閃爍,便知箱中之物價值不菲。素知紀氏富甲天下,此刻見皇后手筆,方知是到了何等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而厚重的賞賜,焉知不知是一種無言的震懾。
三妃面面相覷,心中皆是無比的震撼,連忙欠身道:“多謝皇后娘娘賞賜。只是這樣的恩賞,臣妾等實在是心內惶恐。”
倒是安昭儀極鎮定,施施然地謝恩接過了,彷佛並無什麼出奇之處。
紀芷湮的目光一一掠過衆人身上,才綻出一個矜持溫婉的笑顏,曼聲道:“三位妹妹快快請起,一點子心意,並不值什麼的。這些玩意兒原是皇上素日裡賞本宮的,直將庫房都堆得放不下了。本宮想著與其放在那裡荒廢它們,倒不如拿出來送了人,也算是物盡其用。各位妹妹說,是也不是?”
原來這些個奇珍異寶卻是延陵澈給皇后的賞賜,端看這些個封賞,便可知延陵澈素日對皇后的恩寵之盛是到了何等驚人的地步。從前無子時,皇后便這般萬千寵愛在一身;如今她懷有龍種,還不知延陵澈要對她如何的如珍似寶般捧在手裡呢?
三妃諾諾稱是,起身時俱在彼此眼底看見了驚妒之色,再也不敢對這位看似嫺靜溫柔的皇后生出輕視之意。
這往後,想見聖顏,只怕是更加難如登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