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卻極有分寸,見雲意著實有些羞惱,倒也一笑帶過,再不拿她來取笑,繼續著方纔的問題:“至於本宮執意留下那如玥,不過是使的一個障眼法罷了。本宮真正的用意,是要讓她和慕太后反目成仇。她一旦投靠了本宮,於慕太后而言,自是會對她厭惡至深,再不肯委以信任,如此如錦纔能有機會博得慕太后的信任,探得有用的消息。自然,這一切也得多虧了慕太后的嫉惡如仇、心狠手辣,本宮才能如願以償。”
凌月和雲意聽了她的這一番話後,對她皆佩服得五體投地。
只是凌月素來心細,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只是宮中人心難測,小師妹難道就不怕今兒這一出是如玥和慕太后事先安排好的,演戲給你看好博取你的信任麼?”
紀芷湮低脣而笑,“若慕氏真有這等頭腦心計,那倒當真有趣,本宮正好將計就計。只可惜,一個女子一旦陷入感情,縱是她有再多的聰明才智,只怕也使不上來了。”
雲意和凌月二人面面相覷,在彼此的眼中皆看見了疑惑之色,忍不住問道:“這話卻又是個什麼意思?”
女子的眸光如古井般深不可測,幽光瀲灩,語氣輕淡間自有一股深沉:“只怕咱們都看走了眼,如玥這丫頭當真是存了攀龍附鳳之心,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小蹄子人心不古,也莫怪慕氏容不下她,處處要置她於死地。”
雲意二人驚詫出聲:“啊,這怎麼會?”
紀芷湮攏了攏懷中的湯婆子,想著方纔延陵澈對如玥的種種關心情切,才覺出心頭一瞬間竟也劃過了殺機和妒意,“本宮從前也不相信,只以爲是慕太后太過多疑,捕風捉影。直到方纔親眼所見,才知此事並非空穴來風。至少咱們這位皇上,對她的確是有些不同的。拼著與本宮爭執,也竟千方百計想將她給送回慕太后身邊去。”
一時之間,衆人面色各異,心思
翻涌,殿內不由陷入了一片沉默。
凌月率先打破了沉默道:“既然如此,那咱們何必還留著她作甚,趁早送回去了豈不好?以慕太后對如玥的痛恨,只怕是絕容不下她的。”
紀芷湮神情間似有些許恍惚,隨即回過神來微微一笑,“不,正因爲如此,本宮才一定要護下她。你且想想,若此刻放她回慕氏的身邊去,憑著她們多年的主僕情誼,未必就沒有一線生機。然而若她此刻不肯回去,卻執意留在了本宮身邊,以慕氏的多疑,必定會認爲她一定是投誠了本宮。本宮就是要她們主僕間相互懷疑猜忌,窩裡反,如此我們才能坐收漁翁之利。再者,若不扣住她個一時三刻,只怕如錦無法施展開來。”
雲意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可是小姐,你留了如玥在未央宮待上一段時日,那日後以慕太后的心性,哪裡還肯將人給接回去呢?”
紀芷湮望著她讚許一笑,眼中頗有誇讚她這個問題問得好的意思,“你說得不錯,以慕太后嫉惡如仇的性子,自然是不肯接納一個叛徒回去的。可如若本宮逼著她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呢?她越是不肯收,本宮便越是要逼著她收。”
雲意和凌月二人面面相覷,皆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都覺得紀芷湮此言未免有些癡人說夢了。
“怎麼著,你們都不信?”她彷佛是想笑,奈何精力不濟,倒深蹙起了眉頭,平緩了氣息才緩緩道:“方纔皇上來替慕氏討人時,本宮便已想好了應對之策。本宮告訴皇上,此番留下如玥不是爲了爭一時之意氣,而是爲了六宮的安定和睦。只須冷上一段時日,待雙方心情都平和了些,本宮便會將人物歸原主。而皇上十分讚許本宮的深明大義,並應承了本宮,自會將此事對慕氏言明。本宮看得分明,皇上心中是存了決心,定要讓如玥回到慕氏的身邊去的。如此,他自會有法子勸得慕氏將人收下,並好生善待。”
氣息彷佛又有些紊亂,她疲憊地揉了揉額頭,繼續道:“誠然,慕氏心中咽不下這口氣,未必就肯依了他去。但如此勢必會違拗了皇上的意思,只怕皇上心中對她便也會大不如從前了罷。如此,也算是達成本宮所願。”
凌月在一旁早看得憂心如焚,只是不敢輕易上前去勸,怕掃了她的興。此刻見她面色俱白,再顧不上其他,溫言勸道:“那些個勾心鬥角的事,小師妹還是少想著罷。此刻將養身子要緊,旁的人和事,來日方長,還怕沒的算計麼?”
紀芷湮微微閉眸,彷佛是累極了,微弱道:“大師姐,對不住,教你爲了我這樣的操心勞神,我,我……”
凌月不由擡頭望向雲意,“我早上熬的湯藥呢,快去端來。”
雲意此刻纔回過神來,忙不迭地轉到外間去端來湯藥,遞到凌月面前道:“凌月姐姐,湯藥端來了。”
凌月便將用力扶起紀芷湮,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一面吩咐雲意道:“此刻有些燙,你仔細些吹,待不燙了便餵給她喝。”
雲意一一應下,便在一側坐下,用心地吹著湯藥,喂入紀芷湮口中。
紀芷湮喝了幾口,忽然彷佛一口氣沒提上來,竟嘔的一聲便將方纔喝的藥也給吐了出來,烏黑的一灘水漬濺在深紅色的上好波絲羊絨地毯上,愈發顯得妖豔蠱惑。
“小師妹!”
“小姐!”
雲意拿著藥碗的手彷佛是在發抖,眼中淚水漣漣,生怕她一口氣會提不上來便去了。
好在女子閉眸半晌,在凌月的鍼灸和雲意的哭喊下到底緩了過來,如雪般蒼白的面容看得人驚心不已。她動了動嘴脣,依稀可辯得是在說:“我沒事。”
如此情態,卻看得人心頭愈發酸楚。
就在此時,屏風後彷佛閃過一抹人影,只是一瞬的功夫,卻又再也看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