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是個藏不住秘密的地方,而紀(jì)芷湮的身世在諸位王公大臣間自然不是什麼秘密。私底下甚至還爲(wèi)人所津津樂道,那些貴婦人間走動,茶餘飯後甚至還笑稱一個鄉(xiāng)野丫頭一朝得勢,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是以面上雖恭謹,心裡卻全然那麼一回事。
是以衆(zhòng)人聽了她的這番話皆十分詫異,原先若還對她的身世來歷有所輕視,此刻也一概拋開,惶然回禮:“萬萬不可,娘娘如此卻是要折煞妾身等人了。”
隱約間,她聽得慕太后從旁咬牙不屑道:“哼,惺惺作態(tài)。”
她聽了也只付之一笑,望向衆(zhòng)人謙和道:“本宮今日蒙皇上太后垂青,得以入主東宮,心下卻覺十分惶然。本宮自幼喪母,又無兄弟姐妹在旁,是以今日得見諸位夫人小姐,便覺十分親近。若是各位不嫌棄,還望今後常來宮中走動,彼此間也不致生分。”
那些年長的自持身份還不待說話,便有年輕的先站起身來開了口道:“皇上娘娘如此寬和嫺靜,臣女願與娘娘親近。”
“臣女也願意。”
“皇后娘娘,臣女亦願意。”
“……”
一時間,衆(zhòng)人皆紛紛起身自白心跡,一面爭相自報家門姓氏。都是年輕嬌俏的女子,笑語如珠,性情活潑,你來我往間,倒很快混得極熟了。
慕太后冷眼看著,笑容灩灩,不鹹不淡插入一句:“皇后好本事。三言兩語就收買了人心,倒是哀家小瞧了皇后。”
紀(jì)芷湮正顏道:“太后娘娘這話又錯了。本宮並沒有收買人心,不過是以真心結(jié)交,又蒙諸位妹妹們不棄,才得此良緣。說起來,本宮還得多謝太后纔是。若非太后美意帶著諸位夫人小姐來未央宮小坐,只怕芷湮未必能有這樣的福氣。”
慕太后鳳眸半瞇,笑意深深:“皇后今後的福氣還長著呢,並不在這一時半刻。哀家坐了這半日卻也夠了,欲起身往前頭去,你們誰跟著哀家去呀?”
衆(zhòng)人面面相覷,權(quán)衡著箇中輕重,齊聲道:“臣婦(臣女)是隨太后娘
娘來的,自然也隨太后一齊走。”
衆(zhòng)人復(fù)又轉(zhuǎn)身道:“叨擾皇后多時,臣婦(臣女)先行告退。”
紀(jì)芷湮溫和含笑,看也不看慕太后的挑釁目光,只擡手道:“你們且先去吧,夜宴上自會再見。”
待人散去後,雲(yún)意便冷哼一聲,“小姐,那慕太后分明是來給你擺威風(fēng)的。小姐才進宮,她便這樣耀武揚威,竟不知是個什麼意思了。”
凌月道:“什麼意思?這不明擺著嘛。她的父親素與紀(jì)相不合,而今她又和小師妹同處一個屋檐下,一山不容二虎,自然沒有和平相處的道理,再者……”
雲(yún)意追問一句:“再者什麼?”
凌月眼角的餘光瞥了端坐不語的女子一眼,嘆了聲氣,卻沒有接著往下說。
雲(yún)意是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自然憋不住這樣的欲語還休,遂纏著凌月追問個不停。凌月實在煩了,便回她一句:“你若想知道,問你家小姐去吧,我不想說。”
雲(yún)意轉(zhuǎn)身,話還沒問出口,便見紀(jì)芷湮俏臉寒霜,咬牙道:“大師姐,你也覺著慕太后和六哥之間有私情,是不是?”
凌月道:“這話你不用來問我,只問你自個兒心裡最清楚。師父從前便說了,這世間男子便沒幾個好人,尤其是做了皇帝的更加是薄情寡義。若非如此,師父怎會命我來帝都陪你,還不是怕你教人給欺負了去。”
念及恩師,紀(jì)芷湮心頭不覺微痛,垂下眼眸,已是一彎碧水,“師父,我此生只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回去見他老人家了。”
凌月拉起她道:“小師妹,這有何難?師父臨行前囑咐我了,若有朝一日你後悔嫁給皇帝,便跟我回青山去,師父說他永遠都會收留你的。”
紀(jì)芷湮脣邊笑意蒼涼,“師父他老人家待我真好。可若真有那一日,只怕我也回不去了。”
“爲(wèi)什麼?你是怕到時候皇帝攔著你麼?你放心,他若敢攔你,我拼死也會保護你離開這兒的。”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
家年少,足風(fēng)流。
妾擬將身嫁予,一生休。
縱使被無情棄,不能羞!
女子這一生,一旦對人動了真心,便是一往無悔的深情。他若待自己好,她自是愈發(fā)死心塌地;若有朝一日驚覺癡心錯付,卻也再尋不到回去的路了。心死如燈滅,活著和死去、歸去和留下,又有什麼分別?
那些欲語還休的心事,她無法對著凌月言說,只得淡淡一笑而過。
黃昏時分,竟是延陵澈親自前來未央宮接紀(jì)芷湮一同舉身赴宴。
宮女來稟報皇上駕臨未央宮的時候,紀(jì)芷湮正端坐銅鏡前由著雲(yún)意爲(wèi)她梳妝打扮,還一度不信這會是真的。誰知下一刻便在鏡中瞧見了男子倚立門邊含情相望的身影,她眉眼俱亮,驚喜喊:“皇上。”
延陵澈笑聲醇厚,彷佛是從胸腔中震出,戲謔道:“皇后好大的架子。朕來了,也不曾見你出門迎接,反倒是要朕一番好找。”
她自是要起身行禮問安,卻被延陵澈按住肩頭坐下,他從妝臺上取了螺子黛,低頭便要爲(wèi)她畫眉。
當(dāng)著衆(zhòng)人的面,紀(jì)芷湮羞得滿面潮紅,低聲道:“宮女太監(jiān)們都在看呢,皇上乃萬乘之尊,萬萬不可爲(wèi)臣妾做這樣的事。”
延陵澈笑意吟吟:“古有夫妻閨房畫眉之樂,朕與皇后新婚燕爾,便恩愛些又何妨?更何況皇后美貌,朕又豈可辜負?便由著他們看去好了。”
紀(jì)芷湮有一瞬的怔鬆,心底竟涌上一股說不出的奇異之感來。她暗想:從前那樣好,六哥也不曾這樣誇讚我的美貌,怎地今日一再的提及?
不過片刻的功夫,延陵澈已傾身爲(wèi)她描畫好了眉黛,讚歎道:“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這兩句詩,正和卿之美貌。”
紀(jì)芷湮的眉目間銜著淡淡的憂愁,仰首看他。離得這樣近,男子的眉目如畫,豐神如玉,一如從前,可給她的感覺卻是那樣的陌生。
【作者題外話】:俺們家芷湮今兒也要從一個女孩長成女人了呢。。。啦啦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