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意雖是個大大咧咧的,但此刻也看出自家主子面色並不好,便道:“是,小姐請吩咐?!?
紀芷湮目光一凜,極其鄭重地囑咐道:“從今日起,去領取每日膳食之事便交由你來辦,切不可讓大師姐經手,知道了麼?”
這原是一樁極小的事,然而她突然這樣鄭重地囑咐,倒不禁讓雲意有些生疑,“小姐,這是爲什麼呢?”
紀芷湮一夜未眠,此刻不禁有些眼前發暈,以手扶額靜了靜,才道:“本宮近來覺得身子很是不適,是以想留大師姐在身側好就近照料,也不至於病發時手足無措。只是大師姐素來是個多心的,本宮便只囑咐你,你切不可在她面前多嘴,倒惹得本宮不能安心養病了。”
雲意跟著紀芷湮的時日亦不算短,對她的舊疾倒也是略知一二的,是以便想也不想地答應了下來。
見她沒起疑,紀芷湮倒是鬆了口氣,彷佛是有些累了,是以早膳只夾了幾筷子便放下了,說是將剩下的東西都賞給底下的人用。
雲意和凌月見她如此消沉倦怠,皆有些憂心,私底下便合計著這些時日無論如何也要勸著她多用些東西。好在,旁的東西紀芷湮雖進得少,然而延陵澈每日送來的藥膳湯,她卻是一口不落地都給喝了。
據說那東西極滋補,多用的是珍貴藥材熬製,對人的身體倒是極有助益的。見她吃得香,雲意每日去領膳食的時候也殷勤了許多,連帶著對謝天等人的臉色也有了好轉。
只是奇怪的是,每日這般錦衣玉食地養著,紀芷湮的身子面色非但不見好轉,人倒越發瘦削憔悴下去,變得嗜睡如命,偶爾早起或是用膳過後還會幹嘔不止。凌月幾番不放心,想爲她把脈,卻被她給推脫了過去,只道自己的身子她很清楚,並無大礙。
凌月倒也不好勉強,只是囑咐雲意讓御膳房的人變著花樣地多做些紀芷湮平日愛吃的東西送來。說來延陵澈倒也不算十分的薄情,他雖是禁足了紀芷湮,卻從不在吃穿用度上苛待於她。就連謝天等人,也是一直客客氣氣的,並不曾有絲毫的輕慢無禮??此平^情的外表下,卻又是這樣的優渥待之,委實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禁足的日子便如閒雲野鶴般幽靜,無外人打擾,無勾心鬥角,更無患得患失的沉浮起落。如若,紀芷湮臉上不是閒愁滿腹,凌月甚至覺得這樣寧靜的日子也很是不錯。
而每日閒來無事,紀芷湮最喜歡的便是命人擡了竹椅到未央宮的桂花樹下躺著看花開花落,雲聚雲散。偶爾興之所至,她還會捻笛輕吹。每當落英繽紛,灑落在她的眼角眉梢,抑或是周身時,遠遠望之,便如跌落九重天的仙子般超凡脫俗。一旁的侍女往往看看失了神,皆覺得這般溫柔美好的女子,皇上竟這般對待,委實是不該。
而不知爲何,明明眼前是這等寧靜美好的畫面,凌月每每見了,心底卻總會生出一絲不安來,卻又說不出是有哪裡不對勁。
只除了,紀芷湮變得越來越嗜睡,時常在竹椅上坐著坐著就睡著了。有時會自己醒來,有時卻須得別人去喚,她纔會醒。
凌月想著,她近來心情不好,若能睡得香甜倒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便也沒有多心,反而勸著宮人們不許去擾了她的清靜,只要在用膳時喊醒她便是了。
半個月後,如玥出閣,還特意來向紀芷湮辭行。自打未央宮封宮之後,她便被延陵澈挪去別處暫住。好在她總算不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走之前還知道來與紀芷湮見上一面,說了好一些寬慰的話。見了她來,紀芷湮難得打疊起精神與她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只是當下屏蔽左右,便連雲意和凌月也不知道她們是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如玥出來之後,神情間較之來時似有些怔鬆,彷佛是懷有什麼心事般悵然離去。
日子便這般一日復一日地過著,淡得沒有一絲痕跡,一轉眼便是三月的光陰。在時光無情的流逝間,衆人也漸漸遺忘了封宮的陰鬱,直到……那一日賞花的紀芷湮突然昏迷在了竹椅上。若非傍晚時雲意去喊她用膳時,喊了半日,卻發現她毫無反應,只怕衆人還以爲她只是如往常般累了睡著了。
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變故,終於讓衆人慌了手腳。
雲意喊來兩名宮女,幫著將紀芷湮挪回室內去,又命人請了在園子裡晾曬藥材的凌月回來。而把脈的結果,令凌月十分震怒。她的目光淡淡掠過牀上昏睡不醒的女子的腹部,眼底竟有驚痛的神色,驀地起身冷冷掃視著殿內衆人,寒聲道:“你們老實交待,究竟是誰在娘
孃的膳食中下了毒?”
滿殿皆驚,衆人跪的跪,哭的哭,早已亂了心神,只是衆口一致地辯白自己並無做過這樣的事。
凌月自是不信的,她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紀芷湮,氣得渾身發抖,“你們莫要狡辯,此刻娘娘身邊統共就這麼幾個人,除了我和雲意,也就剩下你們幾個了。若是你們都沒做過的事,難不成是鬼做的麼?”
如畫素來是個極有主意的,短暫的惶恐之後,倒也恢復了幾分神智,懇切道:“凌月姐姐,這話便說得過了。素日裡,奴婢們只在殿外伺候,甚少能接觸娘娘的飲食起居。而近身的事,又向來是您和雲意姐姐在打理的,奴婢們便是有心,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啊。再者娘娘待咱們極好,奴婢們斷不敢做出這樣忤逆犯上的事情來。娘娘如今中了毒,奴婢們心中亦是著急心痛得緊,只是事情尚未查明,便這般妄下定論,可是要寒了衆人的心的。”
如畫既開了頭,底下的人便也跟著表忠心,忙不迭道:“如畫說得是,奴婢們對娘娘只有敬慕之心,絕不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的。”
凌月的目光如寒冰般森冷,只是定定地望住她們,一時間卻也沒有再說話。
而云意看著衆人跪在那裡惶然不安的樣子,倒也生出幾分不忍來,不由說情道:“凌月姐姐,我覺著,此事或許與如畫她們無干。畢竟她們平日裡的確並不曾接近過娘娘的日常飲食起居,一向都是咱們兩個在負責的。此刻真相未明,沒有確實的證據之前,咱們不可隨便冤枉了一人,自亂了陣腳,倒愈發要教背後之人得意了?!?
在她的一番陳情下,凌月的面色倒也漸漸和緩過來,走過去一一扶起衆人歉然道:“方纔是我一時情急,說話重了些,幾位妹妹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如畫等人紛紛道:“姐姐言重了。奴婢們心裡清楚,姐姐只是關心娘娘情切,奴婢們自然是體諒的。”
凌月心下不由得對衆人又多了幾分感激之意。
就在此時,如畫忽然道:“凌月姐姐,比起咱們宮裡的人,你難道不覺得宮外的那些人更可疑麼?”
一語中的!
宮內的人或許有心懷不軌的,但絕比不上外頭的人心險惡。尤其此刻見紀芷湮失寵禁足了,未必就沒人生出想要她性命的心思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