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雪玲瓏的那些溫柔軟語、淺笑嫣然,爲的不過是甩掉身後那個討厭的跟屁蟲,纔不得不和紀昀晟頗有默契地扮演著一對情深意篤的新婚夫婦。只是漸漸的,在越來越溫馨融洽的氛圍中,她的心中卻生出了一絲奇異的感覺,一言一行再不是爲了迷惑身後的追求者,而是發自內心的真誠。
或許,是良辰美景如斯令人沉醉;或許,是冥冥之中的牽引,兩個人談笑間竟是莫名的投契。
一年一度的上元佳節,大街上自是人滿爲患,喧譁熱鬧得很。而街道兩側多半是在叫賣一些做工精美的花燈,那淡淡的光輝映照在女子的面具上,竟是無比的柔美。
紀昀晟不知何時已然看癡了,竟怔怔地盯住女子,半晌都沒有反應。
“紀大哥,紀大哥。”雪玲瓏原選了一盞極美的花燈想轉首去問他的意見,誰知他卻如著了魔般地怔怔盯住自己,渾然沒聽見她的問話。
好一會兒,紀昀晟纔回過神來,深深埋下頭去,面具下是一張發燙的臉,吶吶道:“我,我……”
話語是難掩的忐忑不安。在他心中,雪玲瓏是如仙子般高貴不可侵犯的所在,便是他自己,也不可輕易唐突冒犯的。也不知,方纔他的失禮,有沒有令她生出厭煩之意。
誰知雪玲瓏望著他的眸光卻依舊溫柔,含笑道:“紀大哥,你方纔在想什麼呢?連我和你說話也不曾聽見。”
這樣說,卻是在爲他遮掩方纔的失態了。
紀昀晟猛地擡頭望著她,眼中又是驚喜又是赧然,“姑娘,你真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女子了。”
雪玲瓏眼中泛起促狹的笑意,回敬一句:“那,紀大哥也是天底下最溫文有禮的男子了。”
說完,她舉起手中的花燈,問道:“你瞧,我挑中的這盞花燈好不好看?”
說罷,她舉起手中的燈盞,放在與臉頰齊高的位置。
那是一盞四面描畫著芙蓉花叢間彩蝶嬉戲圖樣的琉璃八角花燈,檐角垂下細細的流蘇,底下掛著瑩潤的水晶珠子,內裡光華瀲灩,轉動間端的是美奐美輪。
然而在紀昀晟眼中,最美的並不是那盞花燈,而是女子巧笑嫣然的笑靨。
他不覺微笑著,言不由衷道:“美,真
真是美極了。”
那賣花燈的老闆早看出眼前這對男女衣飾不凡,舉止斯文有禮,想來是帝都哪家的千金公子,便堆滿了殷勤的笑意道:“公子,你瞧姑娘的眼光多好啊,一下就相中了小的攤上最漂亮的一盞花燈。瞧小姐氣度嫺靜,寶物配佳人,是最相宜不過的了。”
這話討喜的話,自是哄得雪玲瓏極開心的。而一見她歡喜,紀昀晟立時豪氣萬千道:“老闆,這盞花燈多少錢?我買下了。”
那老闆倒也不客氣,伸出五個手指頭,笑瞇瞇道:“五十兩銀子。”
尋常街市上的花燈,便是再華美,也至多不過幾兩銀子。而今這位老闆獅子大開口,倒像是吃定了紀昀晟爲了討佳人歡心不會還價了。
雪玲瓏聞言臉色略變了變,當時便放下了那盞花燈,轉身道:“紀大哥,這老闆不厚道,花燈我不要了,咱們走吧。”
紀昀晟卻含笑拉住了她,一面已從腰間解下錢袋取了錢遞過去,伸手取了花燈遞到她面前,微笑道:“千金難買心頭好。在紀大哥心中,你的一笑,千金不換。”
便是這樣的一句話,教女子十四年來從未動容過的心扉輕輕悸動了一下。
她揚起戴著面具的臉,半是認真半是玩笑道:“你便不怕面具下是一張醜八怪般可怖的臉麼?”
紀昀晟微微含笑:“我不怕。若果真如此,還得煩姑娘你即刻摘下面具,也好教那位公子早早死心離去,我也好了了責任。”
這樣巧妙的回答,卻不得不令人佩服他的急智了。
是啊,若非雪玲瓏有著常人難及的風華美貌,又如何能令一個初次蒙面的年輕公子緊追不捨呢?而且方纔紀昀晟冷眼瞧著,那位年輕公子的衣飾華貴並不在己之下,想來也是個眼界極高的。
果然,聽了這話雪玲瓏便止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轉首四顧,詫異道:“咦,那位追著我的公子似乎不在了。他什麼時候走的,我們竟一點也不知道。”
聽見她這般問,紀昀晟的臉禁不住微微發紅,不好意思告訴她,其實他早已發現那位公子黯然離去了,只是捨不得就此和她分離才隱而不提。
此刻,他也只好裝傻詫然道:“是啊,方纔似乎還一直跟在我們身後的。”
一時間,四周遊人喧譁如斯,他們二人卻相對沉默,彷佛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你……”
“我……”
誰知一開口,便又是異口同聲,兩人怔怔望了對方一眼,俱是低頭一笑。
下一刻,誰也不曾料想到的事情便發生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奴僕竟駕著馬車從雪玲瓏的身後橫衝直撞而來,揮著鞭子,一路呼喝道:“讓開,讓開,不想死的就給我讓開!”
那馬車來勢兇猛,眼看就要撞上懵然不知的雪玲瓏,紀昀晟來不及多想,便伸臂攬住她往一側滾去,險陷躲過了馬車的傾軋。
而,也正因爲這樣的衝勢,竟雙雙撞掉了雪玲瓏和紀昀晟臉上所戴的面具,四目相對間,火光四射。
縱然早知道是她,縱然早已猜到一切,然而親眼所見那張朝思暮想的容顏時,紀昀晟內心的震撼卻仍舊來得強烈而炙熱。
而雪玲瓏似乎也對陪伴了自己整晚的男子的容顏略有訝異,但如此曖昧相擁的姿勢到底不妥,尤其四周已聚集了許多圍觀的人。她略有些赧然地從男子的懷中掙出,誰知卻引得他悶哼一聲,似極痛楚。
雪玲瓏立時緊張地問道:“紀大哥,你傷到了哪裡?”
紀昀晟的手臂似有些不自然地彎曲著,臉上是輕淡沉定的笑顏,搖首道:“我不礙事,倒是你,傷著哪裡沒有?”
雪玲瓏再也顧不得避嫌,伸手努力將他攙扶起來,搖頭道:“我沒事。”
而那個闖了禍的車伕早已不知去向,見兩人沒事,圍觀的人漸漸散去。
而雪玲瓏扶著他,淺笑嫣然道:“紀大哥,多謝你再一次救了我。小女子無以爲報,唯有以身相許。”
這後面一句,自然便是戲言了,然而仍舊聽得紀昀晟的心不安分地怦怦直跳。
爲了報答紀昀晟的救命之恩,雪玲瓏主動告知了身份,並陪著他一起回了相府,親自負責他每日的傷勢護理。
漸漸的,在朝夕相對中,兩人漸生情愫。
然而,很久很久之後,紀昀晟才知道,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已被算計好了的。從他們的相遇重逢,到最後的情深意篤。
唯一的意外,便是雪玲瓏的動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