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彷佛驀地被人狠狠扼住,就連呼吸也有些侷促不安起來,他想也不想地開口道:“不,七皇叔不要傷她!”
眼見得延陵澈爲了一個女人失了冷靜,端王臉上的笑意愈深,只是眸光卻愈發(fā)冷峻起來,沉吟道:“哦,若本王不允呢?”
延陵澈深知這位看似溫和的七皇叔的狠心和能耐,若他一心想處死紀芷湮,只怕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她性命的。俗話說得好,關心則亂。這世上,任你是誰,也總有一個軟肋,一旦被人拿住了,便縱有天大的才智能耐也是無計可施。很明顯,此刻端王拿住的便是延陵澈的死穴,他竟想也不想地朝著端王屈膝跪下,眸中隱隱含淚,懇切道:“便算是,便算是朕求七皇叔了,千萬不要傷她性命。只要七皇叔肯答應不傷她性命,要朕做什麼都是可以的?!?
端王的眸光驟然冷凝成冰,若眸光能殺人,只怕此刻延陵澈早已死了千百遍了。他緊緊地盯著他,寒聲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可跪天跪地跪父母,旁的卻是萬萬不能相跪的。而今,而今爲了一個女子,皇上竟肯拋下帝王之尊甘願屈膝下跪!想先皇和本王爲了輔佐皇上親政,是煞費了多少苦心,到頭來,皇上竟要爲一個女子而將一切的努力都給拋諸腦後了麼?試問皇上這般做,可對得起你死去的父皇和本王!”
延陵澈抓著端王衣袍的手似有一刻的鬆懈,隨即握緊,臉上滿是哀慼之色,一字一句道:“父皇臨終的教誨,和七皇叔多年來的栽培教導,朕從不敢有片刻的稍忘。這些年來,朕一直聽從七皇叔的話,規(guī)行矩步,用心籌謀,和攝政王周旋,努力想做好一個皇帝。只是,難道一個做帝王的人,註定便不能有自己的感情了麼?難道朕,連喜歡一個女子的權利和資格都沒有麼?朕,朕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和使命,朕只是真心地喜歡上了一個女子而已。爲什麼就連這樣一點小小的心願,你們也要來剝奪?”
他說得動情,滿面潮紅,額頭上隱隱浮現(xiàn)
出青筋,彷佛下一瞬便能看見他的熱血噴薄而出,來證明他對紀芷湮的感情是多麼的真切而深沉。而端王也看得出來,延陵澈能對著自己說出這麼一番話,幾乎是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和勇氣。若自己拒絕了他,只怕便會將他給逼瘋的吧。
此刻的延陵澈,不是什麼帝王之尊,也不是一個肩負先父遺命的兒子,而只是一個平凡而普通的男子而已。而他想做的,不過是如世間所有的好男兒般,想要去保護自己所愛的女子,保護自己脆弱而稀薄的感情。
良久的沉默之後,端王終於開口:“皇上的意思,本王都聽明白了。本王可以體諒皇上的心思,也可以答應皇上,在儘可以的情況下,不會去主動傷及紀氏的性命,只是皇上也須得答應本王一件事才行。”
上一次,爲了延陵澈的顧慮,端王已經(jīng)改變了計劃,並沒有將慕太后的中毒之事牽扯到紀芷湮身上,置她於死地。這一次,又是爲了她,延陵澈差點誤了大事。若此女一日不除,只怕延陵澈便無法專心於帝業(yè),終究是個心頭大患。眼下正是對付攝政王的關鍵之際,他斷不能坐視著延陵澈因兒女情長而誤了大事。
延陵澈很快道:“什麼事?七皇叔你說,但凡朕能做得到的,一定會答應七皇叔,絕不食言?!?
端王的目光如夜裡的星光般空寂而冰涼,淡淡道:“從今往後,皇上須得冷落和疏離紀氏,從此不得再寵愛她如昔。本王可以允許皇上有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但本王絕不能容忍眼睜睜看著一個女子毀了皇上的千秋帝業(yè)。於帝王而言,寵而不愛是駕馭後宮妃嬪的權術,然而深愛一個女子到渾然忘我的地步,卻是一個帝王的大忌。這,必將爲本王所不容!何去何從,皇上自個兒做決定吧?!?
彷佛是要將牙齒給咬碎般,他重重點頭答應:“好,朕答應七皇叔,從此疏離她就是?!?
端王似鬆了口氣,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皇上不要怨恨本王狠心
,終有一天,皇上會明白本王做這一切都是爲了皇上好?!?
延陵澈站在那裡,整個人便如石化的雕塑般,怔怔地笑了笑,失魂落魄道:“七皇叔放心。只要您答應不傷芷湮的性命,從今往後,朕願做一個無心的人?!?
說罷,他緩緩越過端王,向宮殿深處行去。在陽光的照耀下,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卻如鬼魅般,再也看不出一絲生氣和活力。
也便是在當天傍晚,蘇喜聽見傳召而入,錯愕地接到了封鎖未央宮的消息,而後,再因爲不見延陵澈的一絲真心笑顏。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隨著未央宮那扇大門的緊緊合上,而永遠地封鎖在了某個永遠無法觸及的地方。
從此,斷情,忘愛。
而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他才知道,那一次竟是自己第二次對她忘情。而相比第一次的無知無覺,很顯然這一次的有知有覺更加令他痛心和難受。
是夜,延陵澈又帶著蘇喜來到昨夜的那處涼亭吹簫。冷風悽悽,長衫寥落,清風迎立,一輪明月照人間。他遙望著腳下的宮闕,想著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一個人,不知如今是何情形,淚意涌將上來之際,忙運氣按孔吹簫,悽悽切切,盡是纏綿悱惻不絕的傷心之意。
他的簫聲彷佛已和夜色融爲一體,就連月娘也不忍目睹他的傷心,悄悄躲到了烏雲(yún)之後長眠。他卻如不知疲倦般,一直吹一直吹,直到看著未央宮的燈火熄滅了,才肯轉身離去。如此周而復始,夜夜如此,人也漸漸憔悴了下去。
爲此,蘇喜不知勸說過他多少次,只是終究一點用也沒有。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得去找端王商議此事,誰知端王聽完之後眸色一沉,竟道:“看來,此女的確是留不得了。蘇喜,從明日起,你照本王的吩咐依計行事?!?
蘇喜面色一變,顫聲道:“王爺想做什麼?”
端王面色如初,眸光卻如千年寒冰般冷徹入骨,低脣笑得淡漠:“自然,是殺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