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大笑,倒似耗費了安昭儀所有的氣力,她伏在牀頭,微微喘氣,一時倒也答不上話來。待勻過了氣息,才緩緩笑道:“是否攀誣,想必皇后心中比我更加清楚。正所謂報應不爽,從前我也只是半信半疑,此刻見了皇后如此情狀,纔算是盡信了。哎呀,怎麼皇后瞧上去很是生氣的神情呢?我勸皇后此刻還是不要太過生氣,若動怒過甚,氣血攻心,只怕於腹中的皇子可是一道生生的催命符呢,哈哈哈。”
正所謂一語成讖,被安昭儀這樣冷眼譏諷,紀芷湮一時按捺不住怒極攻心,體內氣血逆轉,腹中便立時傳來一陣沉沉的痛感,小腹直欲下墜,揪得人生生做疼。她慘白著臉,扶著腹部,連聲喚:“大師姐,雲意。”
凌月和雲意守在門外,心中卻一直擔憂著紀芷湮的安好,四隻耳朵幾乎是貼在門上聽著殿內的動靜。此刻聽見紀芷湮低沉而隱痛的呼喚,便知是不好,立時推開門衝了進去,扶住面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的女子關切道:“小師妹(小姐),你怎麼樣?”
紀芷湮慘白著臉,雙手捂著腹部,額頭上不斷沁出豆大的汗珠,倒像是痛得說不出話來的神情。
凌月當下也不說話,反手扣住了她的脈搏,閉眸略診了診,才低呼道:“不好,小師妹怕是動了胎氣。此處血腥氣重,不宜久留,咱們得快些送她回寢殿去歇息纔是。”
雲意點頭,眸子裡亦滿是擔憂之色,與她一左一右便要攙扶著紀芷湮離去。
“皇后留步。”
按著凌月和雲意的意思,那是決計不肯再理會這個可惡的女人的,只是紀芷湮卻輕輕擡了擡手,示意她們扶著自己轉過身去。她蒼白著臉看著安昭儀,清眸中殊無一絲感情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你若肯饒雪魄一命,我願以慕太后的一個大秘密作爲交換,如何?”
紀芷湮略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意,“你以爲,本宮會相信你所說的話麼?”
安昭儀倒也知道
時間寶貴,並不故弄玄虛,急急道:“此刻宮中的這位太后娘娘並不是真正的慕家大小姐慕吟霜,而是她一母雙生的妹妹慕吟雪。只要你肯饒過雪魄的性命,我便將我知道的一切都告知於你,如何?”
今日種種,說來也有慕太后幕後推動的一分功勞,然而東窗事發之際,她卻將自己棄之如敝屣,絲毫不念結盟的道義之情。既然是慕太后不仁在先,又何妨她不義在後?
說到底,此番墮胎失子,又傷了腿腳,性命垂危,安昭儀心中固然是痛恨紀芷湮的心狠手辣多些,然而於袖手旁觀的慕太后,卻也是不無怨艾的。
良久的注視過後,紀芷湮被腹中漸漸沉重的疼痛驚醒,疾聲道:“好,一言爲定。”
才說完,她的臉色便已是蠟黃一片,冷汗淋漓,看著嚇人得很。
凌月當機立斷往她嘴裡塞了一粒丹藥,隨即道:“快,快扶小師妹回去躺下,我好爲她鍼灸鎮痛。”
此刻,殿外亦是悽風冷雨,氣氛凝重得如一團濃霧般化不開。紫檀木椅上,一身素錦便服的延陵澈眉尖微蹙,面如冷月,手掌緊緊抓住暗色花紋的椅把,重複道:“華妃,你們方纔說些什麼,再說一遍。”
三妃之中,華妃跪在最前頭,梅、蓮二妃次之,而李太醫則是跪在最後面。此刻聽了延陵澈的問話後,華妃擡起嬌美華貴的容顏,語字如釘道:“臣妾說,皇后居心叵測,在方纔賜予安昭儀的點心中動了手腳,以至於害得她小產失子。且方纔傷及安昭儀足部的碎瓷片中摻有腐蝕肌膚的藥粉,可見幕後之人用心之險惡,竟是想將安昭儀置於死地才肯罷休的了。臣妾知道,皇上素來寵愛皇后,只怕於這些話是不肯相信的。然而這此間種種,李太醫皆可從旁作證,臣妾斷不敢平白無故冤枉皇后。只是可憐安昭儀此番受了好大的驚嚇,又慘遭喪子之痛的打擊,整個人心神大亂,傷心得不成樣子,臣妾等看著也實在是可憐。皇上,臣妾知道事出突然,您心中或許一時覺得難以決斷。只是皇嗣
之事不比尋常,即便是皇后,也不能這般肆意妄爲,視皇家子嗣如兒戲。臣妾跪請皇上和太后秉公處理,斷不能使一人含冤,也斷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居心叵測之人!”
梅妃和蓮妃亦跟著俯首道:“臣妾等也跪請皇上秉公處理,斷斷不能縱容了這等戕害妃嬪,殘害皇嗣的大膽行徑!”
如此言之鑿鑿,再加上太醫的作證,竟是讓延陵澈想爲紀芷湮開口辯解也無從說起的了,遂只得一味維持著沉默。
慕太后在一旁看著,脣鋒微抿露出一絲無聲無息的笑顏,隨即換上一副悲憫而痛心的神情,彷佛好意般地勸道:“皇后竟然這樣的糊塗,爲了爭寵,竟是全然不顧皇上素日對她的一片心意了。可憐了安昭儀,那樣年紀輕輕的,就遭逢如此大不幸之事……”
眼風微動,斜斜掃來一記冷光,延陵澈淡淡道:“眼下真相未明,箇中情由尚不能分辨,華妃她們年輕糊塗,難不成太后也想跟著來摻合上一腳麼?”
這樣輕淡而冷漠的警告,卻是向衆人表明了他的態度,他心中仍是護著紀芷湮的。
慕太后回望著他,看似平靜的眸底閃過一絲隱痛,更似有一抹恨意飛快地流逝而過。她忍了忍,微張的嘴脣終究還是不甘地合上,輕輕嘆了一聲氣作罷。
而延陵澈見此情形,神色亦和緩了些許,望著她輕聲解釋:“朕並不是想怪責太后,只是眼下皇后還懷著朕的孩子,終究皇室血脈比什麼都要來得要緊。太后說,是也不是?”
不待慕太后開口,華妃已搶過了話頭道:“皇上此話說得不公平!皇后腹中懷著的是皇室血脈,難不成安昭儀腹中的孩兒便不是皇上的親生骨肉了麼?”
延陵澈的目光緩緩移到華妃的身上,那樣幽亮黑沉的眸光,便如黑夜裡的月光般清冷,落在眼底只覺得涼浸浸的,看不出一絲暖意。
他淡淡道:“終究安昭儀有孕一事尚未得到證實。倒是你,華妃,你如此事事針對皇后,到底居心何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