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原以爲她會搬出許多規矩道理來講,不想卻只是這簡簡單單的三條,立時俯首道:“回娘娘,奴才(奴婢)們都聽明白了,絕不敢有違宮規行事?!?
紀芷湮眼珠子一轉,淡聲道:“好,既然規矩已和你們說了,那麼有些話也不得不拎出來說一說。這段時日,本宮深爲流言所擾,一直深居簡出,怡花弄草,不欲理會外間之事,自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然則不理會歸不理會,卻並不意味著你們可以不將本宮放在眼中,妄加議論。而這其中,最令本宮氣惱的不是別的,卻是這未央宮中竟也有不少這樣愛嚼舌根子的奴才,將許多莫須有之事描繪得繪聲繪色不說,竟還日漸懶怠,目無本宮,簡直就是罪無可恕。而本宮隱忍至今,一來,是本宮不屑去理會那些流言碎語;二來,也是想看清這宮中到底有多少這樣表裡不一的人。至於,都有哪些人私底下議論過本宮的是非,本宮不一一點出,但你們亦該心知肚明?!?
說罷,她的目光如霜華般清冷,流連過衆人身上,看得人好不心驚膽戰。
衆人心虛,卻是誰也不敢站出來認罪,只是伏低腦袋
,顫顫巍巍不止,急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衆人忐忑不安的時候,她再度開口:“你們放心,本宮並非弒殺狠辣之人,是以絕不會傷及你們的性命,更加不會嚴刑凌辱。只是,這未央宮,你們也萬萬留不得了。一日不忠,百日不用,本宮身邊斷不容心存二心之人。”
此話一出,卻比要了他們性命還要來的難受。
須知宮中之人最是勢力,最得臉的莫過於分來皇上的含章殿、皇后的未央宮以及太后的玉華殿。正所謂狗仗人勢,倚靠著主子的臉面,這些個奴才不僅在宮中高人一等,就連身在宮外的父母親人亦覺臉上有光。而今乍然被驅離,會受人奚落不說,且尚宮局的人見他們爲主子所不喜,爲了討好主子,亦不會再給他們分派什麼好差事,多半是要被分派去做苦役的,永無出頭之日的了。他們昔日過慣了人前風光的日子,哪裡能受得了苦?
衆人中,也有許多做了虧心事的人默默垂淚,哀聲懇求道:“皇后娘娘,娘娘開恩,千萬別趕了奴婢出去啊?!?
“皇后娘娘,奴才們再也不敢了,求娘娘大發慈悲,饒了奴才們這一回罷?!?
一時間殿內充斥著宮人們的悲泣求饒之聲,場面一時亦十分壯觀。
芳茗正襟危坐,一言不發,心中卻暗道:好厲害的皇后。
殿外的雨仍在下,沖刷著屋檐噼啪作響,在磅礴的雨聲中,紀芷湮的聲音模糊傳來:“芳茗姑姑,這些個奴才宮女心性不正,妄議主上,本宮欲趕他們出去,不知你怎麼看?”
衆人聞言,當即止住哭聲望定芳茗,情知自己的生死榮辱皆系在她的一言之間,神情一時復有些緊張起來。
“這……”芳茗遲疑著,一時也拿捏不準皇后的心思,想了想,道:“這些奴才不安分,娘娘想趕了出去原也沒什麼。只是自打皇上登基以來,他們就在未央宮中服侍了
,先後曾服侍過數十位主子。這些年來,倒從不曾有哪位先皇后逐人的先例。奴婢私心想,娘娘此舉,會否太過引人注目,反而累及了娘娘的賢名?”
紀芷湮捻佛珠的手略停了停,繼而淡淡一笑,“果真芳茗姑姑是宮裡的老人兒了,說話做事就是比常人多了幾分思量周到,很是會做人呢?!?
這話,可聽成是誇獎,但若說是暗責,那也並無不可。
芳茗不敢再坐,起身跪下道:“奴婢不敢。宮中凡事自有娘娘聖明裁決,奴婢怎敢多嘴多舌?不過是娘娘垂問,奴婢便斗膽說幾句實話罷了?!?
“好一句‘斗膽說幾句實話’!”女子眸意深深,手中捻動佛珠的動作越來越快,驀地冷聲道:“今兒本宮既下了決心整治宮闈,便是誰來說情也不可能饒恕。只是適才芳茗姑姑說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這些年來你們服侍過幾位先皇后,沒有功勞,卻也有幾分苦勞。既如此,本宮便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一會兒本宮點到名的,便自個兒乖乖到殿外院子裡跪著,待跪滿兩個時辰才許起身。若有不甘不服,或者中途懶怠的,本宮也不勉強,即刻打發出去了也好落得眼底乾淨?!?
比起被趕出未央宮,罰跪兩個時辰已算是格外開恩的了。衆人沒有不服,俯首謝恩,這一回的聲音裡倒是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殿外有男子清越的笑聲遙遙入耳,如高山流水般的閒雅溫柔,“朕來遲了,倒看漏了一場好戲?!?
在衆人的錯愕目光中,面容俊秀的年輕帝王踏著橘黃的燭光緩緩而來,輕裘緩帶,玉面如生,眸如點漆,端的是雍容與風雅並重。
紀芷湮看了一陣,竟以爲眼前的一切是夢,半晌才驚醒過來,起身迎過去行禮道:“臣妾給皇上請安。下這樣大的雨,皇上怎麼來了?竟也不見人通報一聲,也好教臣妾出去迎一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