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芷湮伏在男子懷中悄無聲息地笑了,嘴裡的哭聲漸次低沉下去,透著無限的傷心與悽惶,她彷佛已經可以隱隱嗅到幾分未來一場帝王與權傾朝野的攝政王間你死我亡的腥風血雨氣息。歷來皇權之爭,是最殘酷不過的,即便是血肉至親也毫不容情。
而安昭儀,不過是這場政治爭鬥中一個華麗而嬌豔的替死鬼罷了。
誠然,即便沒有今日之事,延陵澈和攝政王之間也是隻能存活下來一個而已,此刻她所做的亦不過是隨水推舟罷了。終究,那個心懷不軌想謀害她腹中孩子的賤人,她絕不能輕易饒過。
“皇上息怒,仔細傷了身子?!?
延陵澈氣得面色鐵青,“有人要將朕和朕的江山往死路上逼,朕如何還能息怒?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朕絕不能饒了他們去!”
安昭儀不過是聽人之命行事的卒子,能有什麼狼子野心?延陵澈這話,可見是另有隱射的。
然而此時此刻,紀芷湮卻也只能裝作不懂般地柔聲體貼道:“安氏圖謀暗害皇嗣,自然是罪該萬死的。她如此膽大妄爲,自有國法家規去懲治她,皇上無須操心。”
延陵澈靜了靜,努力壓下心頭的怒火,低頭注視著懷中梨花帶雨的女子,溫言道:“芷湮,難爲你總是肯體貼朕的心思。安氏那個賤人如何發落,朕全都聽從你的意思,你且說句話就是?!?
紀芷湮仰首淺淺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光芒,“果真都聽從臣妾的安排麼?臣妾若要殺了她,五馬分屍,皇上也能捨得?”
延陵澈毫不猶豫道:“她是罪有應得,便是凌遲處死也是便宜了那賤人。只要能解你心頭之恨,朕沒有什麼捨不得的?!?
紀芷湮低頭吃吃笑出聲來,“皇上慣會哄臣妾開心。只是臣妾此刻終究懷著身孕,見不得血腥,凌遲處死那樣的刑罰到底還是太過殘忍了。且安氏是侍奉過皇上的人,臣妾實在不能不顧惜皇上的情面,是以……”
“是以皇后打算如何?”
紀芷湮脣邊漫過一絲清淺而淡漠的笑意,附在男子耳邊輕聲低語一陣,眼底光芒大盛,想來等待著安昭儀的,絕不會是什麼好結局。
卻說凌月拉了雲意下
去,屏退衆人,向她細細詢問著近日來的事情。
“你先前說,是相爺讓你動手除去小師妹腹中孩子的?”
雲意略一遲疑,“是,然而相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也是爲了小姐著想,此間的事,姐姐可千萬不能告訴小姐知道?!?
“好,那你須得告訴我,相爺爲何這般容不得小師妹腹中的孩子?”
雲意咬了咬牙,到底沒有將實情告之,只是道:“相爺並沒有和我說的太仔細,他只是告訴我,若想小姐安然無恙,則這個孩子萬萬留不得。旁的事情,我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了?!?
凌月蹙眉思索一陣,到底沒有追問太多,點頭道:“那麼,雪姑姑是個什麼來歷?她果真是小師妹孃親當年的貼身侍婢麼?”
“相爺的確是這樣告訴我們的,想來不會有錯。”
“即便她真的是,然而咱們到底對她知之甚少,從今日起,小師妹近身的事,不許她再插手。”
“可是相爺那裡……”
“相爺那裡自有我去回話,你放心,那個孩子……保不住多久了?!?
說罷,凌月便是含愁一嘆,臉上不無傷感。
便是雲意,聽到這話也不禁心頭一緊,低低啊了一聲,眼中滿是擔憂之色,“這,萬一教小姐知道了,她豈不是要傷心死?”
凌月嘆聲氣,“她和這個孩子的緣分淺,遲早也要有這麼一天的。與其來日無盡的傷心,倒不如早些了斷,也能好得快些。最要緊的,是不能讓她覺察到此事與你和相爺有絲毫的干係。如若不然,只怕纔是真的要了小師妹的命了。”
這話,無疑是在提醒雲意謹言慎行,不許露出一點馬腳了。
雲意滿臉的惶然不安,不敢不答應。
“這些日子,那個雪姑姑伺候在小師妹可安分,她對小師妹做過什麼沒有?”
見雲意眸光閃爍不定,她便冷喝一聲:“還不說,是想讓我領著你到了小師妹面前,你才肯開口麼?”
雲意眼中暈出淚光,雙手拽著袖口,低低道:“雪姑姑,她,她每每入殿去伺候,身上都帶著一個香囊,裡面摻雜了數十種香料,其中就有一味是麝香。且自她來後,小姐的
衣裳胭脂便是由她來調製的,這其中想來也是動了手腳的。凌月姐姐,我,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
凌月怒目圓瞪,“你一早知道,怎麼不來告訴我?那麝香是極傷女子身體的,長此以往,若小師妹因此傷了身子,再不能生育可如何是好?”
雲意心中原就愧疚得很,此刻見她這般冷顏訓斥,眼淚便撲簌落下來,抽泣道:“我,我哪裡能知道這些。只是素日裡我瞧著雪姑姑待小姐倒是很好的,並沒有加害之心,這纔沒有告訴旁人。若她存心要害小姐,我自然是不會幫著她隱瞞的。”
見她如此惶然落淚,凌月便有再多的怒氣也發作不起來了,反而還得溫言加以安慰,以免她哭紅了雙眼,一會兒出去在紀芷湮跟前露餡。
“好了好了,我一時情急,說話口氣難免重了些,並不是有意的。你莫要傷心,快把眼淚擦乾淨了吧?!?
雲意便拿袖子抹臉,一抽一抽的,望著凌月可憐巴巴道:“凌月姐姐,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一問你。”
“你問就是?!?
“咱們小姐的身子,是不是不適合有孕?那一日小姐睡了,我在簾後守著,竟隱隱聽見雪姑姑感嘆一句,話語間露出的意思,似乎是暗指咱們小姐不能生育般?!?
凌月大驚失色,連忙伸手去捂她的嘴,警惕地望一望左右,才低聲道:“沒輕沒重的丫頭,這樣的話也是能渾說的麼?若教小師妹聽見了,可不知道是要怎麼個吃心法呢。往後這樣的話,不許再提了,知道麼?”
雲意被她捂了嘴不能說話,只能拼命點頭,表示知道了。只是她嘴上雖說是答應了,心中到底還是存了疑慮的,只是礙於凌月的威嚴,不敢再問罷了。
凌月背對著她而站,煙青色的裙衫在風中搖擺,如荷綠亭亭而立般,輕淡嫺雅中,自透著一股憂愁。
長久的沉默過後,雲意幾乎以爲她不會再開口時,她卻開了口:“小師妹從孃胎裡便帶有弱癥,身子一直不大好,的確是不適宜生育的。這件事,不光我知道,想必她心裡也清楚,是以纔對這個得來不易的孩子格外珍惜。只是,再聰明的女子,遇到了情之一字,往往也會變得糊塗。紅塵之中,誰人不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