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時候,恰好看見皇帝的御輦停在了玉華殿的外頭,而紀芷湮和慕太后,一個從側殿出,一個從正殿出,三個人恰恰同時遇上。氣氛一時便有些微妙起來。
今兒慕太后穿戴得極隆重,一身石榴紅的鳳穿牡丹織錦蹙金如意凌雲華服,裙襬用銀線捻繡了數百顆真珠,流光溢彩,整個人便如籠罩在煙霞般的豔麗不可方物。
相較起她衣飾間的奢華貴重,紀芷湮便要顯得淡雅簡素許多。好在她二人原不是一樣的美人,一個是如牡丹芍藥般的嬌豔無匹,一個則如菡萏芙蓉般的清麗無瑕,倒也只能說是各有千秋。
雲意和如錦幾乎是同時開口:“未知皇上可是專程來接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的麼?”
說罷,這兩人爲了各自的主子,皆朝對方怒目相向,頗有幾分劍拔弩張之氣。
而另一頭,紀芷湮的目光和慕太后的目光在半空中無聲相接,皆是意味深長的一笑。
而延陵澈扶著蘇喜的手下轎來,顯然不意會遇上這樣的情形,當下怔了怔,很快微笑道:“瞧瞧你們兩個丫頭異口同聲問的,朕此來,自然是特地來接皇后和太后一齊去赴宴的。”
一問一答,倒也算是無懈可擊。誰也沒有規定,皇帝只能來接一個人的不是?
難得的是,今兒兩位正主兒皆十分沉得住氣,相互見了禮,便也和和氣氣地一起乘上轎輦去了。除卻慕太后望向站在紀芷湮身後的如玥時,目光微微一沉,一切可說得上是和諧至極。
一時間,寬敞的宮道上,皇帝的明黃一色御輦走在前頭,隨後緊跟著太后和皇后的鳳輦,倒也是聲勢極大的場面。能同時邀得宮中三位主子一齊蒞臨,可見得這位攝政王的臉面有多大。
轎輦在紫宸宮的宮門前落下,令人意外的是,竟是那位尊貴不可一世的攝政王親自到門口來迎。要擱在從前,按著這位的性子,那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
延陵澈下了轎,先是繞到右側的鳳輦旁扶了慕太后落
地,目光輕輕一轉,對著正扶著雲意的手下轎的紀芷湮投去歉然一瞥。而她則微微含笑搖首,顯然是告訴他不打緊。
而慕太后顯然是對此極爲得意的,故作柔弱地倚靠著延陵澈而立,晶亮的鳳眸中噙著一抹得意的笑意,分明是在對著紀芷湮示威。
她掩脣低笑:“哎呀,皇上也忒糊塗了。放著嬌滴滴的皇后不去攙扶,卻來理會哀家這個老人家做什麼?如此,皇后只怕是該吃味了?”
延陵澈但笑不語,望著紀芷湮的目光中隱隱含了一絲安撫之意,“太后多心了,皇后不是這樣的人。”
然而他到底還是小看她了,若連這點子事都忍耐不了,又如何去鬥倒慕氏和攝政王呢?
紀芷湮還未來得及開口,攝政王人已到了跟前,他今日著了一身月白色的織錦暗色凌雲華服,衣袂勝雪,襯得他冷峻邪佞的面龐也添了幾分儒雅之氣。
他淡淡笑道:“皇上素來以孝著稱天下,便對太后多加照拂些也是應當的。皇上如此仁孝,皇后自然也該追隨夫婿纔是。”
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如此話中有話,卻是在敲打紀芷湮該對慕太后尊敬些,莫做旁的妄想。
紀芷湮臉上掛著端莊得宜的淺笑,不動聲色地反擊:“攝政王說得是,本宮對太后向來尊敬有加。這一點,太后娘娘心中應當是最清楚的纔是。”
這話,卻是明擺著在坑慕太后。若她答皇后不敬自己,便是明擺著滅自己威風,堂堂太后還教皇后給欺負了去,委實丟人;然而若她答是,那麼便是稱了紀芷湮的心如了她的意,如此亦夠她氣悶的了。
一時間,慕太后臉上是神色極爲精彩,一度數變,最後輕笑一聲道:“皇后伶牙俐齒,哀家並沒什麼好說的。”
如此打著太極,便算是避過去了。
只見得紀芷湮施施然上前來,不動聲色地就橫插在了延陵澈和慕太后中間,挽住慕太后的手,教她動彈不得,十分恭順道:“太后娘娘,還是讓臣妾
來攙扶著您罷。若不如此,臣妾便辜負了方纔攝政王的一番教誨了。”
說完,她側首含笑望向面無表情的攝政王,目光清亮,分明又帶著一絲揶揄。
攝政王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只是負手淡淡而笑,道:“皇后娘娘說話真是風趣得很,果然太后誇你並沒有錯。”
而慕太后對這個安之若素的女子極爲厭惡,恨不能立時甩開她的爪子去,然而礙於攝政王的顏面,還有衆目睽睽之下,到底只得作罷,只是惡狠狠地瞪她一眼罷了。
紀芷湮得了好愈發賣乖,臉上堆滿了柔媚的笑意,嗲聲嗲氣道:“哎呀,午後的日頭可毒著呢,太后的身子才見好,怎能經受得住這般烈日炎炎曝曬?咱們還是進去坐下了再敘話罷。”
攝政王便道:“皇后提點的是。皇上、太后、皇后娘娘,裡邊兒請。”
自然,朱雀國曆來以男子爲尊,是以延陵澈便和攝政王走在了前頭,而紀芷湮則扶著面色鐵青的慕太后跟在後面。四人一路同行,俱打著各自的小心思,端著笑臉,顧全著體面,實則一個個恨不能將對方置於死地而後快。
在皇宮中行走,學會和不喜歡的人相處,實在是一門必修的學問。
然而男人們還好,談天論地,文韜武略,無一不能扯出一大車子話來說,倒是不會出現什麼冷場的尷尬。倒是慕太后和紀芷湮這對面和心不合的“婆媳”便有些尷尬了,兩個人先前因瞭如玥的事早已結仇,此刻相見自然是分外眼紅。不大打出手已算是好的了,就不能再奢求有什麼婆媳和樂融融的場面出現了。
如錦顯然看出自家主子心中的不耐煩,便上前去賠笑道:“皇后娘娘身子也不爽快,怎好讓您攙扶太后娘娘,這等粗活還是交給奴婢來吧。”
慕太后對她投以讚許一笑,顯然是對她說的話極爲滿意。
奈何紀芷湮卻是個油鹽不入的,她皮笑肉不笑道:“能侍奉太后,乃是本宮求也求不來的福分,便沒你什麼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