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分一分地黯淡下去,帳外的人來問過幾遍,何時準備用膳,都被延陵澈給趕了出去。
眼下他心愛的女子生死未卜,命懸一線,他恨不能以身代之,如何還能有心情用膳呢?
然而到底延陵澈是天子,身子尊貴不同一般,便是他一意孤行,外頭的那些個臣子妃嬪也容不得他這樣任性胡來。一時間,倒如約定好了一般烏壓壓跪了滿地,齊聲勸說著延陵澈愛惜身子,不能爲了一介女子而置天下社稷於不顧。
最後吵得延陵澈心煩不已,終於忍不住發作起來,愣是命人將那個來問話的內侍給拖出去活活打死。如此,也算是告誡了外頭那些個蠢蠢欲動的人,若再有不安分的,那內侍的下場便是最好的例子。
見此情形,跪在最前頭的慕太后倒是起身極痛快地走人了,而她一走,慕氏的人自然也就跟著散了。餘下的,不過是端王和靖遠侯爲首的人。
華妃首先忍不住道:“端王爺,爹爹,皇上如今一心只在皇后身上,怕是一點話也聽不進去了。而慕太后又擺明了是要置身事外,那咱們現在又該怎麼辦纔好呢?總不能任其發展,什麼也不做吧?”
端王的面色便如這低垂的夜幕般幽暗滲人,眸光幽瀲如寒星,緩緩道:“自然不能任由皇上這般由著性子胡來。華妃娘娘,眼下太后不管此事,皇后昏迷不醒,蓮妃和梅妃亦受了傷,後宮之中位分最高的人便是您了。而此事,怕是咱們這些個外臣都不好說什麼,還得您出面去勸諫幾句纔是。”
此話一出,就連靖遠侯也是贊成的。
“是啊,娘娘。皇上素來很是寵愛您,眼下或許只有你的話,皇上才能聽得進去了。如此一來,紀氏先前救駕的功勞便成了紅顏蠱惑君王的罪過,而娘娘您的良言進諫,卻會成爲天底下人人稱頌的賢良淑德。如此一來,於娘娘在宮中的地位可是大大有利啊。”
一字一句,思量著是都是華家和他女兒的榮耀,並無對延陵澈的真心關切。如此昭然若揭的私心,端王默默看在眼
裡,想著眼下他們終究還有用處,倒也不說些什麼。
受了端王和靖遠侯的鼓勵,華妃原先還膽怯的心倒也堅定了幾分,立時站起來道:“好,既然端王和爹爹都這樣說了,本宮自當責無旁貸,進去向皇上良言進諫一二。”
果然,在華妃欲進去見延陵澈時,也如旁人般遭到了侍衛們的阻攔。只是當她神色堅決地執意要闖入時,那些侍衛曉得她近來十分得寵,倒也不敢得罪狠了她,不過是做做樣子,終究還是將她給放了進去。
“皇上,皇上您在哪兒?臣妾來了。”
而見到闖入的華妃時,延陵澈和紀昀晟皆吃了一驚。尤其在瞧見紀昀晟眼中一閃而過的譏誚之色時,延陵澈愈發的怒不可遏,指著她罵道:“華妃,朕早已囑咐了任何人不許擅闖入內,你這般橫衝直撞,是當朕的旨意如兒戲麼?”
華妃乍一見他如此疾言厲色也怔在了原地,只是想著方纔端王的話,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些,淚流滿面地跪下膝行到延陵澈面前道:“皇上旨意,臣妾不敢不遵從。只是若要臣妾在外面眼看著皇上在裡頭罔顧自身,將江山社稷置於不顧,卻是比死還要來得難受。是以臣妾明知闖入後惹惱皇上,但也不得不來這一趟。臣妾斗膽,懇求皇上以國事爲重,勿要被兒女私情給矇蔽了心智,鑄下不可挽回的大錯啊!”
如此梨花帶雨,言辭懇切,若換了別的時候,興許延陵澈會覺得動容。然而此刻他心心念念都牽掛在紀芷湮身上,於旁人的情深眼淚自然是擱不下的了。
他幾乎想也不想地便揚手打了下去,直將華妃打得鬢髮散亂,歪倒一旁,厲聲道:“大膽賤婦,居然口出妄言!你們一個個打量著朕是聾子瞎子,看不清你們懷著的是什麼歹心麼?你們平日裡便妒忌湮兒得寵,此刻見她爲了救朕立下大功,便一個個的見不得她活轉過來,見不得朕寵信她,是以沒一人盼著她好的。衆人之中,尤以你華妃居心最毒,是也不是?”
莫名其妙給戴了一頂這樣大的罪名,華妃再顧不得儀容
,忙泣淚滿面地匍匐過去抱住男子的大腿申辯道:“皇上,臣妾沒有,臣妾實在是冤枉。此事若非要說臣妾有私心,也不過是盼著皇上聖體安康罷了。臣妾一心,只是盼著皇上安好罷了,哪裡敢詛咒皇后?還請皇上明察纔是。”
許是今兒個的殺伐血腥氣委實忒濃重了,就連素來沉靜溫和的紀昀晟也禁不住有些心浮氣躁。想著自己的女兒躺在裡面生死未卜,外頭的人卻一個個懷著狼虎之心,欲置她於死地,他的心便軟和慈悲不起來。
還不待延陵澈反應,紀昀晟便轉身鄭重跪下道:“皇上,臣只怕華妃娘娘此刻有許多體己話要與您說。可眼下的情形,怕是皇后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治傷,實在不適合聽這些。是以臣斗膽,懇請皇上和華妃娘娘移步別處,如此也好做到兩不辜負。皇上您是,是也不是這個理兒呢?”
紀昀晟的話,字字透著客氣疏離,卻如一記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延陵澈的臉上。是啊,湮兒爲了救他而今生死未卜,若他真的與華妃一起離開了,日後即便是她活轉過來,他又有什麼顏面與她相見?
延陵澈才軟化些許的心,在紀昀晟的冷淡譏諷中漸漸冷硬起來,毫不憐惜地一腳推開華妃的手,轉臉對如意道:“來人,傳朕旨意,華妃華氏目無尊上,擅闖入帳,不敬皇后,視朕的旨意如兒戲。朕顧念她往日侍奉的情分,從輕發落,只罰她跪在門外思過,直到皇后安然無恙纔可起身。期間不許任何人求情,若有求情者,數倍重罰之!”
華妃怔然擡頭,彷佛不敢相信般地望著他,失聲道:“皇上,那若是皇后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呢?”
延陵澈的眸光如刀鋒般銳利剜過她的臉龐,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感情:“那麼,你便一直跪在那裡,至死方休。華妃,便爲了你自個兒著想,你最好是盼著皇后早日轉醒吧。”
兩行清淚無聲滑落女子的臉頰,她微張著嘴,對著男子決然背過的身子,竟是滿腔的話語再也吐出來一字,只得任由內侍將自己硬生生扶起,往外拖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