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意提著食盒回來的時候,先是趴在門外聽了一會兒聲響,見屋裡面靜悄悄的纔敢推門進去。她轉頭四處看了看,也沒見紀芷湮的身影,只以爲她出去了或是又睡下了,誰知走到裡面纔看見她竟一個人坐在燈下托腮望月發呆。
雲意輕手輕腳地放下了食盒,有意過去嚇她一嚇,遂躡手躡腳地過去捂住了她的眼睛,大聲喊道:“小姐,猜猜我是誰。”
紀芷湮正想事情想得出神,自然是被她嚇得半死,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便抓住她來呵癢,笑罵道:“你個死蹄子,教你膽大包天來作弄我。這回看我怎麼收拾你。”
雲意笑得都快岔氣了,連連喊著饒命,直嚷著下回再也不敢了。
紀芷湮這才放過她,繃著臉道:“你個沒義氣的丫頭,竟去了這麼久。怎麼,怕我爹爹吃了你不成?”
“有小姐在,自然不能讓相爺難爲我了。”雲意討好一笑,將食盒裡的清粥和小菜拿出來擺在小桌子上,“小姐餓了吧?我特意讓小廚房給小姐做的幾樣清淡小菜,都是小姐平日最喜歡吃的呢。”
紀芷湮繃不住終於笑了,遂拿起筷子吃起東西來,只是不知怎麼的,竟只夾了幾筷子就沒了胃口。
雲意不由問道:“小姐怎麼了,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怎麼才吃這麼點?可是飯菜不合您的胃口,那我再去小廚房讓人重做一份。”
“雲意,不必了。是我自己沒胃口,和他們沒關係,你將東西都收起來吧。”
雲意一面將殘羹冷炙收回食盒,一面小心打量著紀芷湮的臉色道:“小姐怎麼看上去悶悶不樂的樣子,可是相爺沒應準您的請求?還是,相爺因此責罵小姐了?”
紀芷湮搖搖頭,“沒有,爹爹答應了。可我看得出來,爹爹有心事,而且,爹爹的心思彷佛是與我二師兄有關。我總覺得,他們之間似乎藏著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
“怎麼會?小姐的二師兄從前並沒有來過帝都,相爺也從未離開過這裡,兩個從來沒見過面的人,能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難不
成,小姐的二師兄和小姐一樣,也是千里來尋父的不成?”
“雲意,不許胡說!”
紀芷湮從未對雲意這般疾言厲色過,俏臉蒙霜,目光更是難得的陰沉幽冷。
雲意愣了一下,彷佛有些嚇著,立時跪在地上道:“雲意該死,一張嘴竟不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我自己掌嘴。”
揚手欲揮下的時候,卻是紀芷湮攔住了她,她嘆一聲:“罷了罷了,此事原與你無關,是我自己胡思亂想、自亂其心罷了。”
雲意起身,扶著她的手,寬慰道:“其實小姐何必這般自尋煩惱?待明日嚴總管將人接了來,小姐當面問一問你那二師兄不就什麼都明白了麼?”
紀芷湮恍然大悟,“對啊,我改日當面問一問二師兄不就好了。看我,真是笨,竟爲一點小事煩惱至此。”
雲意笑著道:“小姐纔不笨,小姐只是關心則亂而已。”
這話聽得紀芷湮心裡暖洋洋的,回身握住雲意的手,軟聲道:“雲意,你這樣寬解我,我方纔還生你的氣,真真是不應該。”
“那怎麼能怪小姐,要怪就怪雲意自己口無遮攔,小姐千萬別放在心上纔好。”
紀芷湮臉上揚起明媚的笑顏,梨渦淺淺如醉,興起道:“走,左右這會兒也無事。今晚月色正好,你陪我出去散散步,權當消消食也好。”
說著便要擡步出門去,卻是雲意從身後拉住她,目光睇一睇她的身上,壞壞一笑道:“小姐當真要這樣出去,嗯?”
紀芷湮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穿著的還是小憩時的那一身流素緞寢衣,單薄不說,還隱隱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段,委實不宜穿出門去。她訕訕一笑,“倒是我太著急了,那咱們且換一身衣裳再出去吧。”
雲意自替她去衣櫃中尋了一身銀霓繁花絲錦廣陵合歡上衣,下配一條藕荷色的煙紗散花百褶裙,外披一件菡萏碧紋纏絲珍珠披風。脖頸處圍了一圈蓬鬆的白狐絨毛,暖和不說,還平添了幾分俏麗。雲意的意思原是打算爲紀芷湮綰髮的,因她
嫌麻煩,雲意遂只用一條玫瑰絲帶爲她束了頭髮垂在腦後,發側貼了一枚芙蓉花金箔。
雲意拍手一笑,“好了,大功告成。”
待她盈盈轉身立在銅鏡前,回眸一笑,容色無匹,宛如月下仙子臨世般的清麗驚豔。
雲意看失了神,眼珠子睜得大大的,“小……小姐,你可真美。”
紀芷湮低頭掩脣撲哧而笑,敲了一記她的腦袋,“成日沒個正經,你是第一日才見到我麼?這樣的馬屁拍多了,你也不嫌膩歪得慌。”
“不是,我……”
“別婆婆媽媽了,耽擱了這半天,還不快些隨我出門去。”
伴著少女銀鈴般的笑聲,兩個人掩門出去,身影卻是漸行漸遠了。
月朦朧,正是華燈初上繁華時。相府各處的廊下皆掛起了紗燈,星星點點隨風搖晃在半空中,遠遠瞧著,倒有些像是串聯起的星河,熒光晶燦。就連在那樹下,也掛著一盞盞八寶如意宮燈,倒映在水裡光彩瀲灩,頗有幾分曲水流觴般的詩意。
紀芷湮一見便喜歡得不得了,玩心大起,遂命小廝出門往集市上替自己買了一大捧煙花棒來,她和雲意二人點燃了在河邊嬉戲作樂。路過的丫鬟們看了覺得新鮮,遂站在一旁圍觀,滿臉的豔羨。她見了,便喊她們一齊過來玩,是以十來個人舉著煙花棒旋舞在華燈綵樹下,歡聲笑語不斷,倒成了一幅極賞心悅目的畫面。
紀芷芙領著人浩浩湯湯地路過,隱約聽得附近有人嬉笑作樂聲,遂不悅道:“大晚上的,竟有人敢在府裡這樣喧譁取樂,眼裡還有我們這些主子了麼?嬋娟,你替我看看去。”
嬋娟素來是個狐假虎威的,最愛做這樣的事情,遂興沖沖地領命去了。片刻後,她折返身來,卻低頭吶吶不敢言。
紀芷芙揚眉,“怎麼,看清是誰在那邊聚衆喧譁了麼?”
嬋娟擡頭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怯聲道:“小姐,是三小姐領著人在那樹下放煙花。依奴婢看,小姐此刻還有要事,還是不要去管別人的閒事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