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蘇喜忙將手中的傘遞給身後的小太監,打著千兒笑道:“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延陵澈伸手拉了她起來,眸光柔和如上好的墨玉,含笑道:“朕想著許久未見皇后,顧不得下雨,便這樣來了。朕方纔來的時候還納罕,怎麼一路連半個奴才的人影也沒見著,原來是皇后在這兒訓話呢。也虧得是如此,朕才能給皇后一個驚喜不是?”
女子面若桃花,暈生兩靨,垂下頭去,那紅暈便一路燒到了耳根子,含嗔帶笑推了他一把:“皇上……”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若非得此佳人,只怕延陵澈還不能領悟到此句中的真意。
男子的脣邊有笑意泠泠漫出,“朕的皇后嬌羞起來,真真是清麗之中更添幾分嫵媚,教人看得喜不自禁啊。”
她擡眸望他一眼,眼角眉梢俱是情意綿綿,“皇上慣會取笑臣妾。”
延陵澈哈哈大笑,攜了她的手到上座坐下,底下的宮人這才山呼道:“奴才(奴婢)們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延陵澈臉上的笑意一凝,聲音中略帶了幾分冷意道:“你們若能盡心侍奉皇后,朕自然萬福金安。如若不然,朕便是寢食難安。”
這話,卻是含了極重的譴責之意了。
“奴才(奴婢)該死,從今往後定悉心侍奉皇后,請皇上息怒。”
就連芳茗也不能置身事外,一併跪下請罪:“奴婢該死,身爲未央宮掌事宮女,卻未能悉心教導好宮人,令皇后煩心,請皇上降罪。”
延陵澈眸光一動,還未說話,身側女子卻已柔聲道:“皇上,芳茗姑姑侍奉臣妾事必躬親,是極用心的。只是底下的那些奴才忒不爭氣,胡作非爲,與芳茗姑姑並不相干。”
他便轉頭含笑拍一拍她的手,彷佛讚賞她的寬和,而後望著殿內跪著的衆人蹙眉道:“你們還跪在這裡做什麼?方纔皇后說的話你們沒聽見麼,還不趕快出去跪著!再不去,仔細朕
再加幾個時辰。”
衆人面色一凜,忙低頭稱是,便連爬帶滾地出去了。
自打見了延陵澈來,紀芷湮的心中便如釀了蜜般的濃稠香甜,哪裡還顧得去生那些個奴才的氣,見了他們被延陵澈的怒火嚇得屁股尿流,倒忍不住掩脣輕笑出聲。
她笑著笑著,忽然覺察到頭頂有一道溫柔的目光始終在注視著自己,面上一燙,不由得背轉身子嗔道:“皇上做什麼這樣看著臣妾?教人怪羞的。”
有一雙手溫柔地扳過她的身子,便有男子的下頜頂在她的頭上,輕輕廝磨,含笑道:“皇后的花顏月貌,天下間又有哪個男子能不垂愛?只是朕得了這樣的好福氣,得娶皇后爲妻,實是朕之榮幸。”
彷佛是怔住,她緩緩擡起頭來看他,問道:“皇上喜愛的,只是臣妾的姣好容貌麼?可紅顏易逝,待到臣妾年老色衰的一日,是否皇上便會轉而寵愛他人?”
這些時日閒來無事,她翻閱了許多詩詞,其中不乏宮闈女子之作。尤其那一句“君恩如水似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最爲觸動她的心事。她當時便想,以延陵澈待她的情意,斷不會讓她落入這樣祈望君恩的患得患失中吧?
而今,是她錯了麼?
延陵澈深深望她,揚脣淺笑:“皇后多慮了。皇后如今芳華正好,又是麗質天成,豈是那些尋常女子可比得的?再者,朕亦不是一味貪戀美色之人,朕看重皇后的品行遠勝於容貌。”
如此,她纔算放下心來,重新展露歡顏。
帝后二人相對而坐,含笑對望間,萬千情意盡在不言中。而芳茗早早便揮手將宮人們給遣了出去,將門合上,留給他們一個獨處的空間。
紅燭搖影,靜室生風。
她望著他的同時,他也在注視著她,兩手相握,亦是兩心相知。
“許久不見,皇上彷佛瘦了。”語末微微的哽咽,彷佛是傷心不自勝。
延陵澈嘆一聲氣,伸手輕輕擦去她眼角滑落的淚
珠,將她擁入懷中,語氣悵惘:“朕這些時日冷落了皇后,皇后心中可怨朕?”
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粉面桃花,一滴淚盈盈立於眼睫毛上,姿態憐人。
“六哥,我心中只會愛你敬你,又怎會怨你呢?莫說冷落,便是爲你死了,我也心甘情願。”
六哥,乍然間再聽到這個暱稱,延陵澈便猶如被針紮了般的難受,眸光略沉了沉,語氣卻力極平緩:“皇后在喚朕麼?”
紀芷湮一時忘情,這纔將從前的舊稱給喊了出來,此刻聽他問起,纔想起大婚之夜因了這兩個字,兩人才鬧得不歡而散。她貪戀著這一刻懷抱中的溫暖,忐忑道:“臣妾,臣妾自然喚的是皇上。若皇上不喜歡,臣妾以後再也不這麼喊了,請皇上不要生氣。”
他的手指纖長如玉,如青蔥般喜人,他輕輕挑起她的下巴,淡笑道:“你很怕朕生氣?”
女子烏黑的瞳仁轉動著,如碧玉般清澈瀲灩,眼中的怯色看得人心頭一軟,如小鹿般可愛憐人。
延陵澈是個面熱心冷的,素來很少有什麼能打得動她,只是不知爲何在她面前卻總有一股似曾相識的熟稔感,總不忍心拂她的意。他收回手指,改而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龐,嘆聲氣道:“看來,大婚之夜朕是真的嚇著你了。”
紀芷湮的心絃彷佛被撥動,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竟伸手出去圈住了他的手,輕而堅決道:“不,臣妾心中從未對皇上有過懼意。無論皇上如何對待臣妾,臣妾始終都會對皇上一心一意,不離不棄。”
“一心一意,不離不棄。”延陵澈重複著,心底竟涌上一股淡淡的歡喜,他竟反問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說你心中喜歡著朕麼?”
紀芷湮哎呀一聲,卻是害羞地垂下頭去掩住臉蛋,“皇上這樣問,臣妾如何回答纔好?”
話雖如此說,過了一會兒,她才低聲道:“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