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錦剛送了太醫(yī)出去,從角門拐過來迎面就見玉華殿首領太監(jiān)馮玉的徒弟小卓子正滿臉喜氣地往裡跑,她不由正顏呼喝:“作死的東西,跑什麼跑?不曉得太后娘娘今兒鳳體違和,需要靜養(yǎng)麼?這般橫衝直撞,還要不要命了?”
若換了別的小太監(jiān),被如錦這麼一喝,定然是驚得噤若寒蟬。偏偏小卓子卻依仗著他師父的名頭,很是能在這些得臉的大宮女面前得巧賣乖,遂笑嘻嘻道:“如錦姐姐且聽我說完再生氣也不遲,那一位往這邊來了。”
如錦平日裡就很看不慣小卓子的做派,遂蹙眉問:“有話快說,賣什麼關子?”
小卓子笑道:“還能是誰,當然是咱們萬歲爺了。奴才方纔遠遠瞧著龍輦往咱玉華殿的方向來了,千真萬確。姐姐說,這難道不比太醫(yī)開的那些個什麼靈丹妙藥管用多了?”
如錦面上亦露出幾分喜色,笑罵一句:“小崽子,既知道,還愣著做什麼?快些進去報信領賞吧。”
“哎,那奴才可去了。”
果然一聽了小卓子的回報,正歪在貴妃榻上小憩的慕太后立時睜開眼來,嬌豔的容顏上浮上幾絲驚喜。她命人賞了小卓子東西,便起身用團扇拍了身側的如玥一記,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便見如玥抿脣一笑,揶揄道:“知道知道,皇上也不是第一回來了,哪一次奴婢又不識趣了呢?只是今兒人來得巧,正好給太后吃一顆定心丸,可不知強過奴婢先前勸說那千遍萬遍。奴婢便說了,憑它來上多少個紀氏王氏李氏,也不過是一時新鮮,當不得真,總越不過太后去。誰得比得太后這般,日日總教人惦記著來看一眼才安心。”
慕太后以扇掩面,眼中笑意如流霞絢爛,罵道:“你個死蹄子,仗著哀家疼你,盡渾說,如今越發(fā)說得起勁,也忒不像話了。還站著幹什麼,快出去將人迎進來啊。再不去,仔細哀家剝了你的皮。”
“了不得。朕纔來
,就聽見這樣厲害的話。總不是怨朕來遲,有人生氣了吧?”
遠遠的便有男子爽朗的笑聲傳來,不是延陵澈,又是哪一個?
如玥搶先出去,繞過鳳穿牡丹金立屏風笑盈盈行禮:“給皇上請安。”
延陵澈含笑喊她起來,便見她努嘴朝內,故意道:“皇上快進去哄哄吧,那一位剛發(fā)了脾氣,說要剝了奴婢的皮呢。”
裡頭傳來女子含羞帶怯的聲音,佯怒道:“如玥你個死丫頭,若進來了看哀家如何懲治你。”
如玥別面輕笑一聲,道:“那奴婢可怕得很,這會子只得出去避一避了。還勞皇上代爲周全。”
延陵澈點頭應了。
如玥輕輕拍掌,殿內的宮女便都垂頭無聲無息地離去,極有默契,可見這樣的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延陵澈遞了個眼色,蘇喜便也識趣地退了出去,只在門外守著。
慕太后素喜奢華,先帝在時便十分受寵,又有一個家財雄厚的孃家,是以這些年沒少著意添點,玉華殿內步步生華,雕金琢玉,十分耀目。
延陵澈信步入內,但聞層層羅帳後隱隱傳來香濃的脂粉香氣,眉間似有一瞬的褶痕,擡首進去時已是溫柔似水的笑意,“今個兒又是怎麼了?白白的和如玥生什麼氣?”
貴妃榻上的女子芙蓉如面柳如眉,半倚半起間,端的是風情嫵媚,她嬌嗔道:“她說什麼你便信?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丫頭素日嘴裡從沒個遮攔,十句話裡通常有九句是唬人的。”
“這話不錯。朕聽著她方纔的話裡有一句便是千真萬確的。”
“是哪一句?”
“就是日日總教人惦記著來看一眼才安心的那一句了。”
慕太后哎呀一聲,羞得滿臉紅霞,仿若芳心初動的少女般用扇子掩住臉,聲音柔媚得能滴出水來:“原來你早來了,還躲在一旁偷聽我們說話,偏還學那丫頭來打趣我
,我便不依了。”
延陵澈輕聲一笑,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語調溫柔:“看看,這又生氣了。旁的人朕不敢保證,可在你跟前,朕從無一句虛話假話。”
慕太后兩頰的紅霞便一路燒到耳脖子去,許久纔回轉身來,目光幽幽含情,半怨半嗔地撥開他的手,“何必又拿這樣的話來哄我?皇上眼下就要納新人了,那紀小姐生得玉容花貌,不知比我這個老人強上多少。待接了她進來,到時皇上也便……也便漸漸把我拋諸腦後了。”
說完伏在椅把上哭作起來,嗚咽聲如泣如訴,玉肩聳動,好不可憐。
延陵澈嘆一聲氣,伸手將她的身子給拌過來,又細細地擦了她臉上的眼淚鼻涕,“你向來是個聰明人,怎麼今日卻犯起糊塗來了?什麼紀氏,什麼玉容花貌,在朕眼中,遠不及你萬分之一。莫說一個紀氏,便是捧了全天下的妙齡女子都送到朕跟前來,朕心裡眼裡也只容得下你一個。何苦又去爲了不相干的人來傷神流淚,實實不值。在這件事上,你倒不如如玥那丫頭看得明白了。”
慕太后剛止住的淚水復涌了出來,目光復雜地望了他許久,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悽然道:“這話說得多好聽啊。你說得懇切,我也幾乎以爲事實便是如此。可偏偏……偏偏我的心裡那樣清楚,它不是真的。或者說,我怕你我之間只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延陵澈俊秀的臉上含著笑,沉靜的眸中透著微微的柔光,彷佛是憐惜,無奈道:“吟霜,你今兒到底是怎麼了?朕從前立了多少個皇后,也從未見你這般過。你心裡明明清楚,不過是爲了拉攏她父親朕才應了這門婚事,況且這原是攝政王屬意的人選,怎麼聽你的意思,反倒像是覺得朕和她之間有些什麼似的。”
慕太后擡頭,目光盈盈如一旺清泉,彷佛極認真又彷佛玩笑地問一句:“難道沒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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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