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埋首在被褥間哭泣的女子驟然坐起,滿臉的淚痕闌干,怒視著他,冷冷道:“我便是嫌棄你了又怎麼樣?若有一日,我也和別的男子有了那樣的關(guān)係,試問皇上還願意觸碰我一下麼?只怕到時,你連看我一眼也會覺得嫌惡罷。”
延陵澈的臉霎時黑了,指著她道:“你你你,你居然說著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了……”
“我便是說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我喜歡你,才把你當眼珠子一眼地寶貝稀罕。若有朝一日我不喜歡你了,你在我眼裡便什麼都不是!憑你是什麼皇帝老兒也好,是誰都行,都和我再也沒有任何關(guān)係了!”
延陵澈眸光一暗,如水墨般幽深濃烈,深深地注視著她,開口道:“你說的話,是認真的?不是在與朕開玩笑?”
紀芷湮望著這樣神色莫測的他,不知爲何便有些遲疑了,“我,我自然是認真的。”
“很好。”延陵澈彎脣一笑,眼中依稀閃過一絲受傷的光芒,俯身圈住她,認真道:“那你告訴朕,此刻你還稀罕朕麼?”
“……”
“說啊,你現(xiàn)在還稀不稀罕朕了?”
這一次的語氣柔緩了許多,依稀能聽出一絲蠱惑的意味,彷佛是在引導(dǎo)著她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紀芷湮原就是個臉皮薄的,方纔不過是仗著在氣頭上,才能對他如連珠炮般吼出那些個絕情的話來。誰知此刻被他這麼一攪和,自己反倒變得被動了。她用一隻手捂著臉,側(cè)過頭去,支吾道:“你走開,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耳畔傳來一陣溫?zé)岬臍庀ⅲ悄凶釉诘偷投Γ穆曇魷卮级愿校硢〉溃骸澳阏f嘛,朕很想知道。”
一面說,他還用自己的食指輕輕勾了勾紀芷湮的手心,撓得她心頭一陣酥軟,驀地縮回手,罵道:“你可真是個無賴。”
延陵澈很是上道地點頭,笑瞇瞇道:“是啊,朕一直很無賴。”
紀芷湮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咬牙道:“可你是皇上,這般耍無賴
,便不怕傳揚出去教天下人笑話你麼?”
延陵澈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笑道:“這便奇了,皇上對皇后耍無賴,那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麼?你從前不也總是對著朕撒嬌耍無賴麼?怎麼,只須皇后放火,便不許皇上點燈啊?”
一番話說得賴皮至極,偏偏讓人半分也奈何他不得。
紀芷湮原是惡狠狠地瞪著他的,誰知瞪著瞪著,竟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一笑,便如雨後枝頭乍然綻放的荷花般,灼灼其華,清妍動人。
“啊,你笑了,你笑了!”彷佛是見著什麼稀世珍寶般,延陵澈忍不住雙眸放光地拍手叫好起來。
紀芷湮立時便鼓起臉頰,沒好氣道:“誰說我笑了,我明明還在生氣。”
延陵澈便嘆聲氣,圈住她的肩膀,軟聲道:“芷湮,是朕錯了,你原諒朕這一次好麼?”
一開始,紀芷湮並不說話,眼圈卻漸漸泛紅,將喉頭的酸楚努力嚥下才沙啞著聲音賭氣道:“皇上言重了,臣妾不敢當。皇上不過是寵幸了一個妃子,何錯之有?”
延陵澈繼續(xù)嘆氣道:“可朕讓你傷心了,這便是不對。你不知道,看你難過一陣子,朕心中會難受很久很久。若你永遠這般不開懷,只怕朕的心中也永遠不能快活了。”
紀芷湮擡頭看他,眼中猶銜著一串水珠,定定道:“皇上很在意臣妾的感受麼?”
“朕當然在意你的感受。在朕心中,你的喜怒哀樂,會牽動著朕的喜怒哀樂。只是朕畢竟是皇帝,有些事,無論願與不願,都不能不爲之。芷湮,你能體諒朕的身不由己的,對麼?”
紀芷湮心下酸楚,忍不住落下淚來,哽聲道:“皇上說得倒好聽。臣妾只怕,皇上並不是身不由己,而是心不由己罷了。畢竟,那位安昭儀生得並不比臣妾遜色,又能歌善舞,難得的是性情溫順,絕不會像臣妾這般愛拈酸吃醋,成日地與皇上爲難。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哪一個更討人喜歡些了。”
延陵澈從最初的目瞪
口呆到最後的哭笑不得,只得摟住她戲謔道:“你既知道自個兒的性情不討喜,何不學(xué)著安昭儀的知情識趣些?如此,朕的心便永遠只在你一個人身上了。”
連他自己也沒有料到,紀芷湮聽完這番話的反應(yīng)會是那樣的大,她竟用盡全身氣力推開了延陵澈,目光盡紅,嘶聲決絕道:“若要讓我紀芷湮去學(xué)著旁人的模樣來討好一個人,那是萬萬不能的。與其如此奴顏婢膝,我寧可揮劍斬斷這樣的愛!我這一生,從來容不得一絲半毫的勉強,對己如此,對旁人也是一樣。若皇上當真覺得芷湮性情乖張,令你厭煩,那便請皇上即刻轉(zhuǎn)身離去,再也不要來了!”
她的話說得又狠又決絕,半分餘地都沒爲彼此留下,即便是延陵澈有心想挽回些什麼,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他靜靜地望了她半晌,嘆氣道:“你的性情終究是太過倔強了,絲毫容不得一粒沙子。既如此,朕也不好勉強什麼,待你什麼時候想通了,朕再來看你罷。”
轉(zhuǎn)身之後,又聽見身後傳來女子決絕冰冷的聲音:“皇上不必費心了。我生來便是這樣倔強的性子,到死也是改不了的了,不敢再勞煩皇上貴足踏賤地。”
饒是延陵澈再好的性子,此刻也忍不住被她的態(tài)度和言語所激怒,轉(zhuǎn)身已是一臉的陰霾冷沉,不悅道:“既如此,你便在這未央宮中好生反省罷,朕再也不會來教你煩心了!”
說罷,他拂袖轉(zhuǎn)身就走,再也沒有回頭一顧。
若延陵澈肯再回一下頭,就會發(fā)現(xiàn)紀芷湮站在原處已是淚流滿面的悽楚。她眼中的光芒如破碎的星光般一點點墜落,一直墜到暗無天日的深淵去。
正所謂相愛容易相處難,越是在乎對方,便越是容易被彼此的一個舉動而牽動情緒。有時發(fā)生了口舌之爭,爲了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脆弱,便拼命地用尖銳的言語彼此相互傷害,直到將對方傷得遍體鱗傷時,自己也終於無力倒下。
於是,他轉(zhuǎn)身的一瞬,換來了她淚流滿面的痛徹心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