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昀晟望著她,眼中滿是沉痛之色,一字字道:“向來被選爲雪影國的聖女,都會被國主在身上種下一種蠱蟲,名曰噬心。若聖女能一生清心寡慾,不對任何人動情,則便是無礙的。而若是聖女不慎對男子動了情,便會催動種在她體內的蠱蟲,使得她日漸消瘦,備受蠱蟲噬心入骨的痛楚。最要緊的是,若聖女膽敢違背誓言生下子女,會受到徹底引發蠱蟲的血性,令寄主如同活死人般沉睡,再也無法轉醒過來。芷湮,你孃親她是冒著犧牲自己性命的代價生下的你,而今她身陷險境,你當真無動於衷,不救她麼?”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已變得十分凌厲陰沉,便如鋒利的刀鋒般在紀芷湮的心上一刀又一刀地剜著,痛徹心扉。
紀芷湮抱著頭,滿臉的淚水,絕望地低吼:“別再說了,不要再說了。爹爹,您要我怎麼做,我都聽您的還不行麼?只是,只是女兒有兩個不情之請,還請爹爹答應我。”
還未待她開口,紀昀晟便早已猜到了她的心意,毫無迴旋之地冷聲道:“你腹中的孩子,斷斷留不得!且不說爹爹能不能容得下他,便是野心勃勃的雪影國,你覺著能容得下這個朱雀的皇嗣麼?俗話說得好,斬草除根後患無窮,這個道理你也該明白了。”
紀芷湮的手下意識地護著自己的腹部,不斷地後退,彷佛是悲痛到了極點,她嘶聲道:“可是爹爹,女兒腹中的也是紀氏的骨血,難不成您就真的連自己的親外孫也不肯放過麼?大不了女兒答應您,生下這孩子之後,便如當年您送走我那般地將他遠遠送離身邊,永遠也不教人知道他的身份,這樣還不行麼?”
見紀昀晟神色似有鬆動,她嚥了咽喉中的酸楚,繼續道:“爹爹,若孃親在此處的話,她一定會幫著女兒的。她那樣愛您,那樣疼愛女兒,一定捨不得看女兒如此難過的。”
紀昀晟定定地望她半晌,眼中神色複雜難言,許久才鬆口道:“好,爲父答應你就是。只是你說過的話,也須得做到纔是。”
紀芷湮忙不
迭地應承下來:“是,女兒一定會信守諾言,絕不會令爹爹爲難的。”頓了頓,她才蹙著眉,極爲難道:“第二件事……”
紀昀晟挑了挑眉,想也不想道:“第二件事,你自然是要爲皇上求情的了。你是想求爲父答應你,來日若兩國兵戎相見之日,設法保全了皇上的性命,是也不是?”
紀芷湮的兩個請求,一個比一個艱難,每答應一個都須冒著極大的風險,的確是令人極躊躇難決的。
雖然紀昀晟所說的,便是她心中所想,然而事到臨頭,她卻覺得很難啓齒,就連點個頭也顯然格外艱難。
見她點頭默認,紀昀晟簡直是氣不打一處出,他驀地站起身來,指著流淚的紀芷湮罵道:“你,你簡直是要氣死爲父了!這些時日你在禁足之中,自然無法得知外頭此刻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你可知就在封宮之後不久,延陵澈便下旨接連立了三妃,此刻他坐擁新人,心裡哪裡還有你的半點位置?便是他這樣薄情寡義對你了,你還要求爲父救他麼?”
“什麼?皇上他,他又迎立了三妃入宮?!”紀芷湮失聲問道,整個人便如風中落葉般搖搖欲墜,眼中的淚卻是止住了,盈盈閃動,刺得人心頭微痛。
她忍不住想:或許,延陵澈早已有了迎立三妃的心意,禁足自己,不過是爲了方便行事罷了。他心中,當真是半分也不顧念舊情了。
紀昀晟斜睨她一眼,眼中似有不忍,終究按下,繼續道:“不錯,他對攝政王隱忍周旋多年,終於是要忍不住動手了。而三妃的入宮,便是爲了助他拉攏朝中權貴的。而除去攝政王后,只怕皇上第一個要掉頭對付的便是紀氏與慕氏。如此,你還要繼續執迷不悟,爲了一個根本不愛你的男子傷心流淚麼?若果真如此,你便不配做我紀氏的女兒!”
說罷,他冷冷拂袖,滿面怒容,讓人毫不懷疑,若紀芷湮仍舊不改初衷的話,他便會大義滅親,捨棄這個女兒了。
只聽得撲通一聲,回過頭去一看,便是紀芷湮滿臉淚水地
跪在了地上,擡頭清醒而認真道:“爹爹,我是紀氏的女兒。”
只此一句,便已足夠將她的心意剖白清楚。
而紀昀晟的眼中亦有了淚意,轉身親自扶她起來,連聲道:“好好好,不愧是我和玲瓏的女兒。只要你肯揮劍斬斷情絲,一切爹爹自會籌謀好。待大事一成,咱們接回你孃親,一家團聚,便是最圓滿不過的了。”
紀芷湮點頭附和:“不錯。此刻對女兒而言,救回孃親纔是最重要的事,爲此,女兒可傾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只是……”
“只是什麼?”
紀芷湮冷然如冰的明眸中似閃過一絲痛色,握緊了紀昀晟的手,話語懇切道:“只是求爹爹,放女兒腹中孩子的父親一條生路。若爹爹肯答應,則日後要女兒做什麼,女兒皆心甘情願。”
不過思忖片刻,紀昀晟便答應了下來,比預想的來得乾脆利落,只是眸光一轉,他卻道:“答應你可以,但你也須得答應爲父一件事。”
紀芷湮道:“爹爹請說。”
一隻精緻的冰藍瓷瓶遞到了她的面前,紀昀晟淡漠道:“你服下它,爲父便答應你,來日兵戎相見之時饒他一條性命。”
心中劃過一絲尖銳的疼痛,她不覺攥緊了雙手,才緩緩接過,低啞道:“這是什麼?”
“忘情丹。”
“忘情丹,忘情丹……”紀芷湮握緊手中的瓷瓶重複著,忽然忍不住仰首大笑起來,眼中淚水肆虐,絕美的臉頰上滿溢著悲傷痛楚之色。
就在紀昀晟擔心她會改變心意時,誰知她卻毫不猶豫地拔掉蓋子,倒出瓶內的東西仰頭服下,端的是乾脆利落。
當那枚小小的丹藥順著喉嚨嚥下時,她高仰的臉蛋上滑落兩行清淚,心中已然是驚痛到了麻木的地步。
喉嚨間發出壓抑低沉的哽咽聲,她在心底默唸道:六哥,上一次是你忘了我,這一次便換我將你給忘記。從此以後,宮闈深處,相思相望不相親。你我之間,便是誰也不欠誰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