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鬧了意氣,紀芷湮索性喊了如畫和芳茗進屋來守夜,竟是難得離了凌月和雲意的陪伴。
夜半睡得迷迷糊糊,雲意感覺屋內似有什麼悉悉索索的輕微動靜,她睜開眼,竟是凌月在收拾包袱。立下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撲過去緊聲道:“凌月姐姐,你這是要做什麼?難不成你生小姐的氣,打算離開我們了麼?”
凌月沒有轉身,動作卻停了下來,身子似有些僵硬,幽幽道:“雲意,你覺得我此刻留下還有什麼意義麼?小師妹心意已決,我無論如何是勸說不了她的了。與其眼睜睜地看著她自尋死路,我還不如早早離開,也好落得個眼底心裡乾淨。”
這樣的話,落入耳裡,便如針扎心頭般的難受。
雲意死死抱住她,哽咽道:“凌月姐姐,你不要這樣說,你這樣說我聽著心裡難過。只要我們一起努力,總會有法子可想的,小姐總有一天會回心轉意。若你負氣走了,剩我一人如何能支撐得下去?而小姐,小姐心裡只怕也是要難受死的。”
彷佛是女子低低笑了兩聲,滿是嘲諷之意,“難受……如今她滿心裝著的都是那個負心薄倖的男人,哪裡還能顧及我這個大師姐呢?只怕我走了,從此沒人唸叨,她還樂得清靜罷。”
雲意氣惱道:“這便說的是氣話了。小姐心中素來是極敬重凌月姐姐的,此番之事,也不過是她一時爲情傷心壞了,神智有些糊塗罷了。待過些時日,她緩和過來了,再有咱們從旁好言相勸,哪裡還有不聽從的道理?只是爲了一時的氣話,姐姐便要舍下小姐而去,便委實有些過分了。”
凌月半晌沒有說話,許久長長嘆出了聲氣,轉身卻是一臉凝重的神情,認真道:“雲意,事到如今,我只怕是不能再瞞你了。我此刻離去,並不是與小師妹生氣,我只是要回去找人來設法救她離開這個傷心地。”
雲意臉上閃過一絲喜色,急切道:“姐姐你是要出宮去找相爺來勸小姐回心轉意麼?是了,小姐向來孝順,定能聽得進去相爺的話的。”
誰知凌月卻
搖了搖頭,眉宇似有一絲縹緲之色,望向窗外高掛蒼穹的明月道:“不,這世間唯一能救小師妹的人,並不是紀相,而是我的二師弟雪無傷。”
“啊,雪公子?他,他不是被人害死了麼?”
凌月的櫻脣緊緊抿著,如刀鋒般凌厲,冷聲笑道:“有人自是盼著二師弟早早死了纔好的,可偏偏二師弟命大,硬是給逃過了這一劫。從前我念在她和延陵澈昔日情誼的份上總是不忍心,只是此刻事態危急,我便不得不當機立斷助小師妹斬斷情絲了!”
這樣如修羅般可怖的凌月,無疑是令雲意覺得極陌生的,聲音不由得便帶了一絲怯弱,低低道:“那,凌月姐姐預備如何?總不是要去殺了皇上吧?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呢,且小姐也是絕不會允許的。”
“哈,殺他?”凌月彷佛聽見什麼滑稽的笑話般大笑出聲,眸色冷銳寒洌,驀地收住道:“不,我怎會做這樣愚蠢的事呢?這世上,想報復一個人,並不是非得取他的性命,還有千千萬萬種法子。例如,毀掉他最珍視的東西。”
“哦,那姐姐認爲什麼纔是皇上心中最珍視的東西呢?”
“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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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牆之隔,未央宮內是悽風冷雨般的淒冷落寞,而未央宮外的後宮卻顯得熱鬧得多。尤其,是在三妃風光入宮,並相繼承寵之後。帝心的所向,和君恩的隆重,皆讓那些如花般嬌豔的世家女子心底各自打起了小算盤。或爲振興家族,或爲寵冠後宮,或爲一己私心,皆按捺不住在背地裡籌謀起來。
三妃之中,華妃雍容華貴,蓮妃嫺靜溫雅,而梅妃則清傲出塵,各有千秋。只是宮中的妃嬪當中,風頭最勁的卻屬長袖善舞的安昭儀。若論出身,安氏是最上不得檯面的;若氣度禮儀,亦稱不上嫺靜溫雅
,反倒透著幾分妖媚之氣。她勝於後宮諸女的,不過是一身傾城無雙的好舞藝,還有容色殊麗的樣貌。
然而以卑賤之身,卻能獲得延陵澈最多的恩寵,這一切無疑令她成爲了後宮女子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集寵於一身,亦是集怨於一身,尤其她的出身來歷還備受世人詬病。若非她是攝政王舉薦入宮的,若非延陵澈對她青眼有加,只怕她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宮牆外更鼓敲響,已是三更天了,而清心殿內仍舊燈火通明,正是春風得意的安昭儀此刻竟是了無睡意。只見她著了一身煙霞色的蘇錦裁製的寢衣斜躺在鋪了火狐皮毛的榻上,衣襟上用紅銀兩色絲線捻繡了罌粟花的圖樣,脖頸和手腕處縫製著白色的絨毛,望之十分嬌豔嫵媚。
她淡聲道:“如何,可查到皇上今兒是宿在哪位娘娘的宮裡了?”
已經連著幾日這般了,每晚延陵澈幾乎都派了人來清心殿召她前去侍寢。可每每完事後便另行派人早早送她回宮,竟沒有留宿。這一日,難得延陵澈沒有召她前去含章殿,是以她心中存了疑惑,這纔派雪魄出去打探消息。
雪魄立在她面前,擡起頭時眼中似有一絲遲疑,答:“回娘娘的話,皇上今兒,今兒並未留宿任何一位娘娘的宮中,而只是在含章殿內安置。”
安昭儀挑了挑眉,豔麗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困惑,“哦,竟有這樣的事,可本宮怎麼聽說皇上這幾日晚膳都是到三妃的宮中去用的。難不成,用膳之後,皇上並未留宿?”
雪魄心中亦是疑惑,恭敬答:“這幾日皇上的確到各位娘娘宮中陪著用了晚膳,只是大多隻閒話片刻,並不曾多留。今兒皇上去的是華妃的紫宸宮,只是陪著華妃用了晚膳,便回宮批閱奏章去了,而後再沒召見過任何人。”
安昭儀蹙眉,沉吟道:“這便奇了。”
向來延陵澈的習慣,是留下用了晚膳,便是打算要在那裡安置了纔對的。何以這段時日卻只是召人侍寢,卻早早地將人打發走,從不曾留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