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人暈過去了,再無戲可看,紀芷湮立時起身興趣缺缺道:“哎呀,這位安昭儀也忒不濟事了,只受了一點子懲罰,便能暈過去。清心殿的宮人們呢?你們家昭儀娘娘暈過去了,還不快送她回去,順便延請太醫給看看。若送得遲了,可得仔細你們家主子貌若天仙的臉從此一去不復返呢。”
一句話點醒了那些怒目而視的宮人,她們再顧不得去仇視慕太后和紀芷湮,轉而手忙腳亂地去抱了安昭儀回宮去。
一場大戲落幕,平添幾分寂寥。
後宮之中,陰盛陽衰,僧多粥少。長夜漫漫,宮牆寂然,爲了打發時光,是以纔有了那些個紅顏如花的女子爭寵奪愛,背地裡勾心鬥角無數。這一個大舞臺上,總會有無數人登場,也會有無數人謝幕,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只是不知,這樣無休止的爭鬥,她們究竟覺不覺得心累過?
至少,此刻看著安昭儀離去時,紀芷湮心中頗有些悵惘之情。她起身,扶著雲意的手,淡笑道:“臣妾已叨擾太后娘娘多時,此刻也該回去了。還請太后多加保重身子,來日臣妾再來探望。”
“皇后這便想走了麼?”
紀芷湮露出一個果不其然的笑意,轉身道:“如若不然呢?太后娘娘可還有什麼指示?”
“安昭儀今日爲何而來,想必皇后心中應當很清楚的纔是?”
“哦,臣妾還真是不清楚。畢竟,連太后都不清楚的事,臣妾自然也是懵然未知的。”
不錯,安昭儀來玉華殿坐了許久,慕太后方纔卻問她所求何事,可見她是不知道安昭儀的來意的。若她這個東道主都不清楚的話,紀芷湮自然也可以推說自己不知情了。
不過,就是一個裝傻在前,另一個學著充愣在後罷了。
慕太后怔了怔,鳳眸中的光芒悠長而深幽,“皇后果然是聰明過人,教人半分便宜也討不著啊。”
紀芷湮作驚訝狀,“太后娘娘何出此言?請恕臣妾愚鈍,可是一個字也聽不懂呢。”
然後慕太后卻沒有閒情來和
她打馬虎眼,遂直接道:“皇后,帝王講究的是後宮雨露均沾,澤被衆人,也好爲皇家延綿子嗣,而不是專寵。這一點,你身爲皇后,就更得心知肚明,以身作則纔是。”
紀芷湮終於轉身,定定地望向站在臺階上的女子,輕聲道:“太后娘娘這是什麼意思?”
慕太后望著她,輕緩道:“哀家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便是要你不要一味霸佔著皇上,也須得讓其他妃嬪承接帝王雨露。例如昨夜是安昭儀的大好日子,皇上合該是去陪她的,但你卻霸佔著人不放。如此妒忌驕縱,可知是犯了皇室大忌!”
她的話如疾風驟雨般而來:“哦,未知太后娘娘是從哪裡聽來的閒言碎語,說是臣妾霸佔了皇上不許他去清心殿?是安昭儀說的麼,她說的話太后便這樣相信?”
慕太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皇后不必管是誰說的,但事實便是事實。昨兒皇上的確撇下才入宮的安昭儀,宿在了你的未央宮,這總不是別人心口胡謅的吧?”
紀芷湮目光定定地望住她,眸華流轉,忽然露齒撲哧一笑。
“你笑什麼?”
她漸漸收住了笑,微翹的脣角銜著一抹嘲諷的冷意,徐徐道:“臣妾不過是覺得好笑便笑一笑罷了,太后娘娘又何須多心?不錯,昨兒夜裡皇上的確是宿在了臣妾那裡,只是卻不是臣妾霸佔著皇上,而是皇上非要留下的。試問,後宮女子,又有哪一個能推拒帝王的恩寵呢?太后也是做過妃嬪的人,想來該瞭解臣妾的身不由己纔是,何苦又來諸多刁難呢?”
說罷,她衣袖掩面低低而笑,倒教慕太后立在那裡頗爲難堪。
“你……”
“太后息怒,眼下可不是責備臣妾的時候。想那位安昭儀此番在玉華殿受此折辱,以她的心性,回頭必會向攝政王哭訴委屈,太后娘娘還是留著精神好好想想該如何應對罷。”
慕太后臉上似有一閃而過的慌亂,隨即冷哼兩聲道:“安氏乃是咎由自取,又能怪誰?再者,掌摑之刑可是皇后親口提議的,可與哀家本
分干係也沒有。”
紀芷湮皮笑肉不笑,“既如此,那便是最好不過的了。未知太后可還有什麼事沒有,若無旁的吩咐,臣妾可有些乏,想回宮去了。”
不知是想到了些什麼,慕太后眼中閃著一絲莫名詭異的笑意,嬌笑連連道:“既是乏了,那便回宮去好生歇著罷。只怕再過一陣,皇后再想安枕好眠,便不那麼容易了。”
紀芷湮奇怪地看她一眼,倒也沒有多問,只是欠身施了一禮,便扶著雲意的手施施然離去。
坐在轎輦回宮的路上,她心中一直想著慕太后那最後一句話究竟是何含義,然而終究百思不得其解。嘆了聲氣,目光一瞟,她便瞧見了神色匆匆的攝政王正往這邊行來,想必是聞訊入宮來找慕太后興師問罪的。
她彎脣一笑,露出淺淺兩彎梨渦,揚聲吩咐人往攝政王的方向行去。而攝政王顯然也看到了皇后專屬的鳳輦車駕,遂也停步等候原地,見了她撩起簾子,遂淡淡笑道:“皇后興致可真好,大清早地遊園作樂,可真是春風得意。”
紀芷湮抿脣低低一笑,眸光幽深如寒潭,“本宮哪裡能比得攝政王趕早,一大早地便往宮裡行走,想來是放心不下那位千嬌百媚的安昭儀了?那可來得真是時候,此刻安昭儀怕有一車子的話想對攝政王訴說呢。”
她說罷以絲帕掩嘴而笑,眸光如琉璃寶珠般熠熠生輝,活脫脫是一個嬌俏可人的少女情態。可誰又能想得到,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天真無邪的女子,轉眼間就將他煞費苦心調教的人給收拾得滴水不漏呢?
然而縱使心中不滿,他面上仍掛著淡淡的笑意,拱手言不由衷道:“多謝皇后娘娘昨夜對安昭儀的照拂。來日,本王定會囑咐安昭儀好生答報娘娘昔日照拂之恩澤的。”
紀芷湮用帕子按一按鬢邊,又打開羽扇扇了扇,彷佛是覺得有些熱,漫不經心道:“如此,本宮便拭目等著了。起駕,回宮。”
而攝政王等人早已側身讓在一邊,目送著那頂明豔華麗的鳳輦漸行漸遠,袖下雙手不覺緊握成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