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的起伏聲不斷的從窗外傳來,呼吸間是溼潤微涼的空氣,偶爾會有啾啾的鳴叫聲混在潮音裡。
薇薇安慢慢的張開眼睛,是枝叉交疊的屋頂,凌亂的樹枝,算是勉強沒有坍塌,中間還有些明顯的孔洞,露進來一小束一小束的陽光,光線裡有微塵在飛舞。呼吸間,身體微弱的起伏都在感受著周身的刺痛,微微動了動手,痛感更加的明顯。
隨著觸覺慢慢的醒來,痛感越來越清晰,同時也感覺到身上搭著一條手臂。慢慢的扭過頭,手臂主人側身躺著,他的臉近在咫尺。半張臉都被淺灰色的絡腮鬍須覆蓋著,鬍鬚被剪的叉叉牙牙的。
薇薇安稍微動了身體,男人就張開了眼睛,冰藍色的雙眸,像無雲的早春天空。
薇薇安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就不顧渾身的疼,一翻身緊緊的擁住了他。“我一直對自己說,你和爸爸媽媽都會在生後的世界裡等著我的,原來都是真的,都是真的。”說著竟委屈的哭了起來,越哭越厲害。
瑞恩達瓦抱緊她,將她的頭按進自己的肩窩,任她肆意的流淚,自己也忍不住溼了眼眶。
薇薇安一邊哭,一邊含糊的數落著瑞恩達瓦的不是,怪他不打招呼就離開,丟下她一個人,她哭了一會兒,用手慢慢的撫摸過他的後背。想到從小的時候開始,這一生都被這個懷抱擁抱著,從幼年的兩小無猜,到慢慢長大懵懂的因愛上他人而離開家,再到歷經戰爭,做了媽媽,這個人一直都在自己身邊,這個熟悉的懷抱隨著時光益發結實健壯,不變的是依舊接納自己的一切喜怒哀樂。
這個肩膀比之前還要寬闊了不少,不改的是熟悉溫度和熟悉的體味。結實的許多的背部的肌肉讓整個肩頭厚實起來……..薇薇安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爲什麼瑞恩達瓦不再是生前的樣子,她停止了哭泣,摸摸他的上臂,結實有力遠勝當年。她推開他一些距離,看著他的眼睛,終於意識到:“你沒有死?”她的目光滿是詢問,“我們也不是在生後的世界裡。”
瑞恩達瓦擡手擦去她的眼淚,搖了搖頭,“我們都還活著。”
她像是看不夠似的,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的臉。
“我變老變醜了是嘛?”
薇薇安用力的搖著頭,渾身跟著也疼了起來,她擡手去擦他臉上的淚痕。然後回想起了他當年被一槍穿心的情景,掙扎的騰挪開一些距離。
他知她想要看自己的傷口,按住她掙扎的身體,“別動了,渾身都疼吧。”他抽出壓在她頸下的手臂,坐了起來,擡手一個個的依次解開釦子,把胸口露給她看,沒有槍傷,有的是一條橫著的食指長的傷疤。
薇薇安慢慢的撫上那道傷疤,卻不明其由,滿臉的疑惑。
見她不解,瑞恩達瓦提示到:“當年在骨宮,哞哞曾打傷過我。”
薇薇安回想了起來,哞哞打傷他的位置在皮下結了一塊巴掌大的黑色的痂,“那塊痂不見了。”
“嗯。那天我在斷崖上,被槍刺進心口,並沒有傷到心臟,槍尖被卡在那塊堅硬的黑疤裡。後來我被拋入海里,海浪太大,怎麼也遊不出水面,就被湍急的海流帶到了遠海里。索幸的是,那天還有很多東西都被衝下斷崖,我在海里一度失去了意識,索幸誓約之刃,拖著我浮出了海面,後來我找到一塊馬車上的木板,勉強浮著漂到了這裡。”
“誓約之刃拖著你浮出海面?!”
瑞恩達瓦笑了,輕輕的拂過薇薇安的鬢角,“那時,我想起來了,我誓約之刃交換的條件是照顧你保護你一輩子,所以只要你沒事,我就不會死。”
薇薇安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抿著嘴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瑞恩達瓦拭去她臉上的淚,“胸前的那塊黑疤被槍扎碎了,我就從傷口裡,一塊一塊的把碎片都挖了出來。這裡魚很多,淡水的話,這種樹的汁液可以飲用。”說著他拍了拍身下的地板。
“就這麼簡單?”薇薇安吸吸鼻子,也坐了起來。想到,怒灣離開這裡的距離到真的不是太遠,如果航船大約一兩日就可以到達,點了點頭。
瑞恩達瓦想了想,很認真的說:“我一直都很想你,還想孩子們和家人們。”
薇薇安身後傳來一塊木板被移開的聲音,她回頭,看見阿比一低頭,走了進來,連忙也撐著坐了起來。
阿比不能完全直起身子,他四下看了看,“真夠可憐的。”語氣裡卻有笑意。他再見到瑞恩達瓦之後,就解除了之前施加衆人的魔法,解除了記憶的封印。
瑞恩達瓦笑了,他從身後擁著薇薇安,拉起她的左手,露出那枚黃鑽的戒指,由衷的對阿比說了聲:“謝謝!”那是斷崖突圍戰前夜,交給阿比,拜託他爲自己鑲嵌一枚戒指,打算送給薇薇安的,昨天見到那枚戒指正帶著她的左手無名指上,心裡都是暖的。
薇薇安並不知道其中緣由,忽然纔想起了她和阿比已經結婚的事情。連忙扭回身,對著瑞恩達瓦看去,想要解釋,一下子又沒找到合適的措辭,竟愣住了。
她身後飄來阿比不懷好意的聲音:“我用這枚戒指向她求婚了。”
瑞恩達瓦愣了一下,想了一下忽然明白了狀況,他皺著眉看著薇薇安,一臉質問。
薇薇安張著嘴,想了半天,只想到了一個詞:“政治婚姻。”
瑞恩達瓦不悅挑了挑眉毛,又看了阿比一眼。
阿比滿臉寫滿了幸災樂禍,滿臉興奮,等著好戲看。
“瑞恩,你要相信我。”薇薇安忽然覺得百口莫辯。
瑞恩達瓦苦笑了一下,就釋然。擡手摸了摸薇薇安的發頂,“就算是政治婚姻,也可以不要接二連三的嫁給我的弟弟們。”
阿比起鬨的笑了起來,剛笑了一聲就碰疼了腦袋,揉著腦袋還不忘挖苦薇薇安:“我也這樣說過,她一直都在嫁薄伽丘。”
薇薇安抿了抿嘴,橫了表兄弟兩人個一眼,然後轉向阿比,“我們回去就離婚吧。”
阿比雙手抱著胸前,縮著脖子,頭頂著天花,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一言不發的出了樹屋,不知在盤算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