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
勝利廣場上已經架起了高高的柴草堆圍,中間豎著粗壯的木柱子。四周圍滿了王都的百姓,不住低聲的交頭接耳。
薇薇安正平靜的坐在牢房的牀上等待著。
一大早,她就仔細的梳好頭,把礙事的長髮緊緊的盤在頭上,再認真的做了全套熱身活動,準備一戰。
打開牢門的時候,三名士兵走了進來,她主動伸出了雙手便於士兵捆綁。爲首的那個士兵帶著的頭盔略微有些歪斜,劉海被壓著,遮住了眉毛,薇薇安一擡眼,還是一瞬間就認出了他,迪諾!那個在就該在幾年前,被哥哥一劍穿心的巖谷山賊首領。
她連忙低下了頭,以免暴露自己的驚訝。只幾秒鐘,她就明白了過來,迪諾的確是最好的人選。當年因爲什麼原因,讓瑞安達瓦決定不殺他,薇薇安不得而知。但是,決定之時,瑞恩達瓦一劍從迪諾的心臟旁刺穿,讓所有的人誤以爲迪諾已死。之後,救活他,收入自己麾下成爲騎士,安排他進入王都衛隊的訓練營,在近兩年的嚴格訓練之後,這個身世和斯托克家族,甚至和玫瑰山谷都沒有任何關聯的人,在王都圍城之前換防上崗,進入骨宮。迪諾沒有在玫瑰山谷生活的一天,連山谷的地名都說不出幾個,這樣的臥底,即使朝夕相伴的同伴們,都絕對不會有誰將他和斯托克家族聯繫在一起。
迪諾邪氣的歪著腦袋,綁的結結實實,用大力抽緊繩索的時候,帶的薇薇安的身體晃動不止,幾度趔趄,就在捆綁的間隙,薇薇安的手心一涼,刀尖向內,刀柄向外,合十的雙手中多了一柄極小的匕首。之後迪諾誇張的,不光綁到手腕緊緊貼合,連兩雙手都合十無法動彈。最後,他還仔細的檢查了一下,邪笑著點了點頭。
迪諾把留出的繩索一頭,交給一名兵士。滿意的審視著自己的作品,示意他可以把人帶走了。兵士拽著繩索,走在前面,薇薇安平靜的緊隨其後,另一名兵士扶著劍跟著薇薇安後門。從囚牢到勝利廣場的樓梯上和道路上,沿途都沾滿了王宮衛隊的士兵,他們沒有列隊,只是自發的來送她。忽然有人脫下了頭盔,接著其他人也跟著脫下頭盔,有的提在手裡,有的夾在腋下。一路上沒有人說話,薇薇安仰起臉,依次去對視他們的注目。
薇薇安到達勝利廣場的時候,奧列格已經被綁著柴草堆中央的柱子上,除了臉還是那張臉,**的上身傷口滿布、皮肉翻出,有些地方已經開始化膿,開始變臭。如果不是被結實的綁著,他根本連站立都不可能做到。
薇薇安在人羣裡看到了盧卡,他面無表情緊緊盯著薇薇安,與她對視之後,他扭頭看向遠在勝利廣場外的一處。薇薇安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看到塞謬正誇張的站在一架馬車的車廂頂上,好似看熱鬧一樣。她馬上會意,那是逃跑的路線。但就在下一刻,盧卡身後多了幾名王宮衛隊鎧甲的兵士,將他押解離開的人羣。
薇薇安的心,瞬間冷徹。
人羣的外圍停著黑色的雙架馬車,薩莎透過車窗認出被綁著的男人是奧列格的時候,眼前一黑,幾乎昏了過去。她知道這個計策,她知道從王宮衛隊裡面買通了一個願意和薇薇安睡一晚而心甘情願被流放的,遊戲人間的男人。但這個男人,怎麼會是失蹤已久的自己的愛人。
她大口的抽著氣,連她的指尖都在發麻,她不知道該怎麼好,她想衝進人羣,把他從柱子上解救下來,殺光敢來阻擋的任何一個人,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
她恨奧列格,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和她在一起的最後一夜說過,他要得到薇薇安,他不只是爲了氣她,他做到了,用最慘烈的方式做到的。他知道這一刻薩莎一定會來,以她的個性,佈局已久,自己忍辱堅持至今,最後除掉薇薇安的一幕,她絕不會錯過。
他知道,自己在她的面前這樣的死去,就是片片撕碎了她的心,從此之後的她的餘生都深深的打下了他瘋狂的烙印。
薩莎更大口的喘著氣,顫抖著雙肩,胸口起伏更加大,她胡亂的揮拳砸向馬車,瘋狂的啊啊大叫著。她恨他,她恨死他了!
克里斯看著薇薇安被綁著奧列格身邊,他掌下扶著她賜給他的名劍龐貝,他深深的鎖著眉,內心人神交戰就沒有停止過。一方面他極度自責在自己的眼皮下面,骨宮的安保簡直漏洞百出,先是喬安娜被殺,再是薇薇安被陷害。對!被陷害!他對此深信不疑。他從卡洛宣判她火刑的那一刻開始,內心就開始了交戰,他想救她,救出她保護著她回到自己家族的領地,能讓她幸福和兩個兒子好好地生活,從此不再涉足這座骯髒的王都半步。另一方面,他明白自己的職責,是護衛奧利菲斯家族,如今的奧利菲斯已經人丁稀薄,他必須保護的是他的陛下卡洛。薩莎成爲王后之後,可以再生王子公主;她的出身登上後位也沒人會有任何質疑。
可是,內心深處有一星狂熱的小火苗在亂竄,他想不顧一切的去保護薇薇安。這個想法連他自己都被嚇壞了。他對自己說,因爲薇薇安是王后的最佳人選,可是薩莎也沒差多少;他對自己說,因爲薇薇安年齡簡直就是自己的晚輩只是想要照顧,可是薩莎好像還要小她一些;他對自己說,因爲他們曾經已經參與了圍城一戰,情同戰友,可是自問對其他的戰友,他是否有相同的情結。模糊的思緒中,他好像能抓住一些線索,那線索表明,他所爲的根本不是薇薇安,也不是任何人。而是一些,更加抽象的,高貴的理由和原因。
這時一個兵士舉著火把走了過來,對克里斯說時間到了。
薇薇安擡起了頭,一臉絕望的看著他,空洞的眼神裡又像是穿過他,在看向更遠的地方。
移開目光看到火把的依一瞬,克里斯心裡那一小叢火花,瞬間無邊無沿的爆開來。他忽然明白了!他的腦海裡蹦出了一個詞,叫做:正義!
這個想法震驚了他,他忘了自己身處刑場,忘了身邊的兵士還在等他號令行刑。他更加氣惱的皺著眉,他的職責是保衛奧利菲斯王族,他是王宮衛隊的隊長,他一直都以自己是一個恪守天職的軍人自視,怎麼會和山野流寇、疏於自律的人一樣的?他見過太多的粗魯的囚犯,在審問中,口口聲聲的大呼著自己的正義,而那些所謂的正義,卻偏偏是違法的、叛亂的!此刻的自己和他們一模一樣!
職責像是一道柵欄一樣死死的困住了克里斯。讓他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兵士拿著火把又重複了一遍問話,克里斯還是呆站著。
柴草堆周圍的王都衛隊的士兵,手扶劍柄工整的對外站立著,裡外站了三層。離開克里斯近的幾個兵士甚至紛紛扭回頭來看他。
當兵士詢問第三遍的時候,克里斯大腦裡動搖的鐘擺恰好砸到了職責,於是他麻木的點了點頭。
兵士慢慢的向草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