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看過許久不見的神殿後,不再逗留,從神殿側面的穿過,快速的進入神廟內,經過兩側石柱的支撐起的連廊,跟著那引路的孩子東轉西轉,終於到了一個半人高小噴水池邊,水池是一朵白石雕成的巨大的盛放玫瑰,層層疊疊的花瓣,水從花心裡汩汩的流出,流經層疊的花瓣,最終變成一道水簾跌進鋪滿碎石的地上,濺起瑩瑩的水花後,就順著石頭間的細縫,滲入底層的水道,流向四周的花園。此刻已是深秋的末尾,花園裡只剩下玫瑰的乾枝和枝頭寥寥的枯葉。
小男孩兒小跑上前去打開門,站在水池邊的克里斯透過門,看到自己自幼就十分鄙夷的生父,正坐在高靠背的墨綠色沙發(fā)上看過來。兩個人誰也沒動就這樣隔著門對視了一會兒,門的一邊是陽光散漫的冬日,萬物凋零的花園;門的另一邊是昏暗華麗的腐朽,奄奄將熄的爐火。一時之間,真說不出誰比誰更加慘淡。
克里斯大步走了進去,小男孩合上了門,外面?zhèn)鱽淼诺诺呐荛_的腳步聲。小花廳有穿的一側有窗子透進來白光,另一半則隱沒在暗沉中。
暗影裡,壁爐邊的大主教擡手示意他坐下。
克里斯背站在他對面沒動也沒動,“什麼事?”
暗紅色天鵝絨下的老人的身體微微的向下沉了些,“明天就是新年了,我想見見你。”
克里斯一臉嫌惡的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老人抿緊了嘴,脣邊的皺紋更加深了,“你一定聽說過暗影騎士團吧。”
“嗯。”克里斯輕輕的迴應了一聲。
“暗影騎士團一直是由國王統(tǒng)領的一支神秘隊伍,由十二名黑衣騎士組成,每個騎士都身懷絕技,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傳說每個騎士都以一頂百,無視死亡,只爲國王效忠。只是暗影騎士團鮮少會發(fā)起形動,因此很多人都質疑這支精英衛(wèi)隊的真實性。”大主教嘆了一口長氣,看著自己的兒子。壁爐的木炭即將燃盡,啪的一聲碎裂開,散成一片稀疏的紅星。
“我們是僅存的四個奧利菲斯中的兩個了,你難道不能坐下嗎?”他潛意識裡,根本沒算薇薇安.奧利菲斯是家族成員,反而除了卡洛父子,卻算上了自己和克里斯。
克里斯臉上仍是剛纔的表情,一動不動的站在,兩人都沉默著。其實他很想衝口而出頂嘴回去說:你在進入神廟的時候,不是已經被猩紅池水盪滌前塵,放棄了姓氏身份嗎。但終究,還是咬緊了牙關,沒說出口。
過了許久,大主教繼續(xù)說道:“這支衛(wèi)隊真實的存在著,而且一直都居住在這座神廟裡。調遣衛(wèi)隊的不是任何權力地位,而是……”他從衣袖裡伸了伸手臂,露出了皺紋密佈的手,他向上打開手心,掌心裡躺著一枚黑色的戒指,橢圓的黑曜石戒面,四周環(huán)繞著細小正圓的珍珠。“持有這枚戒指的人可以號令暗影騎士,即使是自殺這樣的指令,騎士也絕無違背。”
克里斯向前利落的邁了幾步,伸手就去拿戒指。
大主教卻合上了手,“我不是要你轉交國王,我是要你擁有它。”
克里斯的手停在空中片刻,迅速收回,轉身就離開。
大主教連忙起身去追,“克里斯!”
大步流星,沒有絲毫的猶豫。
“卡洛擁有了它,有什麼意義嗎?”
克里斯的手已經按在了門把手上,他停了下來,背對著大主教,“應該讓薇薇安陛下?lián)碛兴!?
“不!她是個斯托克。這支衛(wèi)隊是屬於奧利菲斯王族的。”
克里斯生氣的轉過身:“她是小王子菲利普的母親,她正在用盡全力統(tǒng)領全局、保護著王都百姓。她是奧利菲斯家族的一員。”
“你太幼稚!你從小生長在骨宮,被保護的太好,根本不懂得權勢的險惡。她發(fā)兵議政殿,還將王宮衛(wèi)隊隊長的職位都許給了自己的哥哥,囚禁了首相,她已經控制了整個內閣!”
“瑞安達瓦王子只是代職。”
“如果你戰(zhàn)死呢?或者被殺呢?”老人的聲音小了下去。“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根本沒奢望要你原諒我什麼,我的人生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至今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嘴角不受控的抽搐著。“但是,我的哥哥,待你如父親一樣的先王埃米利奧,我們都不想辜負吧。那麼就爲了這個家族、爲了他,讓我們合作吧。”
克里斯垂下眼睛,看著地毯,上面是繁複的金色卷草紋樣延伸在墨綠的長絨底色裡面。
“你必須活著,接下來攻城戰(zhàn)就要打響了,你是王都衛(wèi)隊的代職隊長,必然要衝殺在最前線。如果薇薇安安排暗殺,你可以死的順理成章。之後王宮衛(wèi)隊就可以馬上落在斯托克手中。接下來殺死卡洛陛下,菲利普就可以順利成章的即位。”
克里斯慢慢擡起了頭,他很清楚,卡洛和薇薇安的關係,幾乎可以說是沒關係,除了在議政殿兩人根本就不見面,而且瑞安達瓦對卡洛的厭惡從不掩飾,這些他都明白。
“到了那個時候,你還能說這個王座上的統(tǒng)治者是奧利菲斯家族嗎?”
“薇薇安陛下不是這樣的人。”克里斯反駁道。
“就算你的判斷是對的,你能保證瑞安達瓦也這麼想嗎?”大主教慢慢走到克里斯面前,“我在王宮裡各殿都有自己的眼線,我可以肯定,瑞安達瓦對薇薇安的愛,早就超越了兄妹之情。”
克里斯一臉難以置信,他並沒有親兄弟姐妹,從未想太多,只是一直覺得兄妹兩人非常親厚。
“他是個被收養(yǎng)的身份不明私生子,他可能自卑到都不敢去表白。但是一個男人一旦愛上一個女人,那種根深蒂固的愛上一個女人,一定只想據爲己有。”大主教轉過身,走開了幾步,不想看到克里斯此刻的臉。“而女人,尤其是擁有特質吸引力的女人,真的是禍水啊。這一點,薇薇安和先王后菲利蒙娜簡直如出一轍。驕傲又豔麗的菲利蒙娜十七歲與埃米利奧訂婚之前,埃米利奧不得不親手在決鬥中,殺死了兩位挑戰(zhàn)者,一位是自己的堂兄,另一位是薄伽丘家的大少爺,這間接導致了薄伽丘家主重病,搬出了王都,遷館千澤;而薇薇安在出嫁之前,已經迷惑了真假兩位王孫格羅索和費爾南德、還有自己的哥哥瑞安達瓦。這三位各個都是是見識超羣的王貴才俊。這個女人,雖然不是菲利蒙娜那種嬌俏迷人的類型,但她身上絕對理智的氣質,也讓她與衆(zhòng)不同,她註定也是個禍水。所以,你必須好好的活過這場戰(zhàn)爭,你得保護卡洛的安全,保護菲利普長大,保住奧利菲斯王族的榮耀得以延續(xù)!”
克里斯年近四十,雖然一直未婚,但並不愚蠢,他的腦海裡從婚禮瑞安達瓦的反常舉動開始,到最近他抱著菲利普的畫面一幀一幀的回閃。之前對他的敬仰之情忽然蕩然無存,莫名其妙的生出了厭惡。不等他細想自己對生父的百般排斥,大主教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近距離仔細的看著他的臉。
“戴上它。”
克里斯愣了一下,還是接過了戒指戴在了自己左手無名指上。走出神廟的時候,已經臨近了午夜,克里斯擡起頭,能夠清晰的看到晴朗的夜空中,索布星與女神星即將交匯。午夜十分,這對被稱爲愛侶的雙星,會重疊爲一,然後分開。這次雙星的重疊,也意味著新的一年的開始。克里斯呼出一口氣,在的鼻息之間的白霧很快就散去了,他拉緊了斗篷,走下了神廟的石階。
這個新年的黎明前,最深重的夜色裡,神殿裡走出了十二名身上裹著黑色連帽長斗篷的騎士,他們很快消失在了夜色裡。第二天早上起,克里斯身邊多了十二名貼身的沉默衛(wèi)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