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延綿了幾天的陰雨終於結束了,淺綠色的清晨的天空,像是浮在濃稠氤氳的霧氣上。刺金的第一縷陽光閃過,晨霧就好像被戳中的魚泡泡,“啵”的一聲就消散的乾乾淨淨,露出偉大的王都----奧利菲斯城,一片絢爛恢弘。
天未亮,王宮衛隊隊長克里斯,就帶領著王宮衛隊的人馬,等候在城外的國王大道旁了。嶄新的灰色軍裝筆挺得一絲多餘的褶皺都沒有,洗刷乾淨的馬匹精神百倍,就連盾牌鑲嵌的金屬和銀色長槍尖,都在晨光中鋥鋥發亮。他撣了撣制服肩飾毛皮上的細小的晨露,這是爲了婚禮而剛剛殺的三百隻灰熊剝下來的嶄新皮毛,柔軟的觸感好過舊軍裝的那塊肩飾太多太多。
晨光中,幾十頭裝飾華麗的大象列隊,浩浩蕩蕩的向王都奧裡菲斯城而來。
克里斯帶了帶馬的繮繩,灰白的戰馬,跺跺蹄子,口鼻哼出不悅聲,他側目只看了傳令官一眼,機靈的小夥子拔腿跑去隊列的後方通知大家嚴整紀律了。
象羣走近之後,端坐在大象身後花車上的山谷族人們,只是稍微點頭示意。克里斯行禮後攜衛隊方陣開道,隨行的樂手們馬上吹起了響亮的號角。
爲了目睹一直避世隱居的山谷王族和盛大的婚禮,王都城裡的居民們早已夾道等待。遙望到儀仗隊的到來,城門口的人羣開始漸漸沸騰。
玫瑰山谷隱居的山谷族人,一向與自然和諧共存,雖然擁有高超的醫術和毒術,十分富裕,卻始終過著融入自然的簡單質樸生活,與山谷之外的公國交流不多,因而早就被公國百姓塗上了神秘的色彩。
送親的隊伍,就連運輸都是由大象來擔當。灰色的大象身上都橫披著墨綠色的毯子,兩側毯子垂在身側的部分繡著斯托克王族白色巨蟒的徽章。身後的高大花車上或端坐著山谷族人,或堆放著豐厚的嫁妝。
小玫瑰裝點的花車上的斯托克王族和重臣都衣著簡樸,鮮少見到華麗的飾物,就連莫莉女王都只是一身白色的王袍,額前帶著金色的蛇形細王冠。
花車上一身華麗禮服的薇薇安兄妹,顯得格外矚目,加上兩人的天人顏容,和高貴收斂的態度,一下子就抓住了市民們的視線。
王都居民開始了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傳聞:聽說皇后和斯托克一世女王薇薇安同名,是因爲王后出生的那天,消失了兩百多年的,原以爲只是傳說的白色巨蟒再次現身在空中花園,併到襁褓前拜見小公主。又有人神乎其技的吹噓著,薇薇安是醫神附體,得到四神庇佑云云。嘈雜聲嚶嚶的紛亂響起,只有花車兩側的人羣會被花車的吸引,而顯得略微安靜些。
在遠遠的人羣中,隱約出現了一個異常高大健壯的身影,他的身上披著一件褐色的長斗篷,粗糙破爛的衣料連著的寬大的兜帽,那人用一隻手在口鼻前緊緊的抓著兜帽的兩側衣料,擋著了下半張臉,上半張臉也隱在帽子的陰影下。小麥色的手不時微微的顫抖一下,流露出無法壓制的情緒。與襤褸的衣著不相稱的是手指上那一枚繁複精美的寬大指環,細碎的彩鑽覆滿。
忽然花車上,一道冰冷的目光投射而來,那是一雙冰藍色的明亮瞳孔。褐衣人本能的一驚,連忙低下頭,曲腿矮下身體,沒在人流中,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瑞安達瓦微微皺眉,只見人流隨著花車潮水一樣的涌動。
並排坐著的薇薇安,有著和他自幼培養出的默契,連頭都沒有回,就感到了異常。轉頭看到他仍然在人羣中仔細搜索著什麼,伸手輕輕握了他的手。
他連忙回頭對她溫和的笑笑,再輕輕的搖了搖頭,太多事情要她擔心了,自己不確定的莫名的不安,不該再給她百上添斤。
寬闊繁華的主街的盡頭,是王宮正前方的勝利廣場,廣場正中一根白色石柱擎天而起,頂端是一顆巨大的鎏金巨樹,樹根幻成金色的絲須密密匝匝的纏繞下白色的粗大石柱,繁茂的金色的枝葉舒展的伸向晴空,廣場上空被金色巨樹,籠罩著光燦燦的一片金芒。
薇薇安仰起頭,看到鎏金銅樹後面更高的地方,是一橋之隔的,修長尖肋的拱頂的陡峭起伏,和一根根白色的花崗巖尖頂,它們正如利劍般泛著寒光,無情的刺入晴空。
奧利菲斯王宮----骨宮,終於到了。
父親最終也不肯來觀禮,現在一定還在空中花園的王宮裡自顧的生著悶氣吧。
只能由哥哥挽起她的手,走進婚禮的殿堂。
帶著尖頂高帽的女祭司悠揚的唱起了古老的詠歎,一曲進入**,就響起管風琴**的和鳴。
尖形拱頂的細長的金色玻璃窗,正好有陽光篩進來,大殿上空似有稀薄的金沙在飛揚流動,隨著音律的起伏,而輕柔起舞。目光落在堪稱奇蹟的七年戰爭主題的巨大天頂雕刻上,薇薇安一路走來,只覺得止不住的眩暈。
隨著哥哥停下腳步,她收回了目光,近在咫尺的是自己剛見第一面的丈夫,公國十世國王----卡洛.奧裡菲斯。金色枝葉纏繞的彩寶王冠下,是豐沛的銀色捲髮,他蒼白的臉上嵌著一雙海藍色的大眼睛,神情單純又無辜,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卡洛的腦子裡是燒開的水面,一片白茫茫。首相嘮叨了無數遍,他自己也深信可以倒背如流的禮儀和流程,在那**的歌聲所營造的神聖氣氛中糊成一片,到了這一刻,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他非常的後悔,他應該聽從骨宮主管官員西西莉亞的建議,實施一次排練。可是到了此刻,說什麼都遲了。如果說,他的混亂大腦中,還有模糊的意識,這唯一尚存的意識正在清晰的告訴他:他不屬於這個世界!
在女祭司漸漸弱下去的尾音裡,“陛下”,瑞安達瓦最小動作的動了動嘴脣,極輕的喚了一聲。卡洛的神智顯然還在天外,呆望著對面的這對王子公主,沒意識到和自己有半點兒關係。
歌聲停止,宮殿裡一片安靜**,針落可聞。
卡洛卻呆呆的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眨了眨眼睛,努力的想要看清這兩張陌生的臉,他的餘光裡看到臺下根據身份位次層層站立的觀禮的衣著考究華麗的貴族們,和更高的觀禮臺上,華衣美服的王族成員。他莫名的想去看看人羣,卻又不敢移開視線。
首相望著站在王臺第一階上發呆的新王,眉頭又緊了幾分。他終於焦急的挪了挪步子略略出了人列,卻因爲礙於隔開了花童和他們站立的幾節臺階,實在無計可施,又不情願的挪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