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天季諾王宮派來了信使,出乎衆人意料的竟然是季諾王后本人。一身喪服的莉迪亞,獻上了小兒子執筆的致歉信,上陳多尼米克一意孤行圍攻王都,他與母親均不知情,並願意盡數上繳五年屬地稅收作爲補償以抵消多尼米克的罪行。莉迪亞邊讀邊哭,說道多尼米克已經被處死,處置恰當時哽咽的完全讀不下去。之後,她雙膝跪在卡洛面前,求他原諒,懇請能夠帶自己丈夫的屍體回去。
克里斯幼年和莉迪亞一起在骨宮長大,看到她這個樣子不忍的上前攙起她,她已經無法站立,整個人都伏倒在克里斯的胸前,不住的抽搭著倒氣。
薇薇安瞥見了克里斯手上的黑曜石戒指,想起了瑞鬥那天的話。這是這枚戒指讓薇薇安異常不適。自從喬安娜解除了她的封印,薇薇安的能力在漸漸恢復,她能清晰的感覺到,有個冰冷又黑暗的活物,在那枚戒指裡。與哥哥身上寄居的毒生物不同,哥哥身上的毒物們和自然界中其他的生命沒什麼差別;而這枚戒指中的微小的活物古老又邪惡,這種感覺讓她覺得似曾相識,她模糊的想到,在骨宮裡曾經在克里斯身邊也有這種氣息的兵士。還有,還有那個凱瑟琳身邊的黑法師似乎也有。
薇薇安一愣神,卡洛立刻覺得一雙雙眼睛都看向他,首相不在他也不知該問誰好,他只得神情閃爍的看著莉迪亞一言不發。
終於,耳邊傳來了薇薇安的聲音,“我準許您的請求,無論生前所犯罪行如何,既然逝者已逝,願他的身體歸於塵土,願他的靈魂早日安息。”
莉迪亞哽咽的說不出話,邊流淚邊再次付下身體表示感激。
第二天,首相官復原職。博西盧梭被流放,抄沒家產,財務部原高管加百利.維拉繼任財務部長。
春天的腳步纔剛剛到達王都,樹梢長出新芽,骨宮的僕人們正忙著摘取假樹枝的時候。
波利河又氾濫了。
波利河位於公國的中部地區,西面是源於西岸山脈,自西向東流經努爾草原,最後匯入戈林湖。波利河沿途的努爾草原本來地勢就比較高,每年到了春天,草原荒蕪,冰凌淤積河面,加之上一年南風帶著巖黃沙漠的塵土和草原的沙土匯入波利河,經年累月波利河牀已經越來越高。初春來臨,到了氾濫的季節,沿河居民就開始提心吊膽。王都也坐落在距離波利河不遠的下游地方,因此真的遇到大規模的水患,搞不好王都也會受到波及。
曾經圍城的十四萬大軍,莫名的消失之後,薇薇安一心想去蝮蛇山脈看看,戰後的事務也算基本處理完畢,於是帶著未滿週歲的小王子啓程。
不過幾天的行程,大部隊就到達了每年水災最爲嚴重的波利河和支流洛利河的交接處,小鎮洛利。小城上的居民們每年一度,到了時間就收拾值錢家當,去其他地方的親戚家避難,鎮上的人走了七八成。剩下的都是無處可以投奔的,或者年紀很大的長者,索性也就聽天由命了。知道水要來,就往高處跑,逃不過也就認命了,世世代代的祖先們不過命運如此,也沒什麼好抱怨。
薇薇安一行人在鎮外的高地上安扎營寨。薇薇安本來就是閒不住的性格,士兵們忙著支起帳篷,她也不願在馬車裡乾等著,就抱著菲利普,也不要奶媽傭人們跟著,在營地裡面走走。忽然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竟然是已故軍務部長的長子赫曼。
赫曼在瑞安達瓦實施人體切開手術取出寄生蟲之後,身體恢復的速度很快。他自幼被父親教了一手好劍術,加上王都衛隊一戰過後人手奇缺,怎麼會不收。赫曼受過良好的教育,身手又好,直接給了個千夫長的職務,現在手下也統領了一千號人馬了。這次承擔護衛任務出動了王都衛隊的一萬人和王宮衛隊的五百精銳,赫曼正好也在其中。
“陛下!”赫曼一見之下顯得很侷促。
薇薇安笑盈盈的走上前去,“你竟然入伍了!對了,你的母親和弟弟妹妹怎麼樣?”
赫曼遲疑了一下,“額,額,母親的孃家一直沒有回信,我們一家暫時也沒有地方可以去,還住在瑞安達瓦莊園。”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薇薇安這纔想起來,已故軍務部長家產被充公,一家人已經落魄,暫住哥哥的莊園?!澳屈N大的莊園空著也是空著,你們只管安心住下去就好。”
赫曼一臉尷尬,“我有了軍餉,就去租個小宅,不能一直住下去的。”
看到赫曼父子的爲人,也猜得出他母親的人品,“哥哥一直住在骨宮,那個莊園一直空置著,也需要有人管理,我很想麻煩您的母親代勞。”
赫曼本以爲,父親的事情,薇薇安總會遷怒,沒想到這個時候收留自己一家的倒是薇薇安,一臉無奈的窘迫。他心裡是十分不願意的,但一家人也真的無處可去,一下子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索性這時,小飛利浦正好醒了,或許是交談聲擾了他的好夢,小傢伙揮著小拳頭,皺著紅紅的小眉頭,閉半張著眼睛,咿咿呀呀的叫了起來。
赫曼是長子,下面還有一雙弟妹,倒是對逗孩子輕車熟路。笑著就伸出手指去勾菲利普的小手掌,薇薇安也大大方方的任讓他逗。
一會兒赫曼手下的士兵,有幾個丟下手裡的活兒也圍攏過來。守城一戰大家對王后就很有好感,一看千夫長已經下手了,更加沒什麼忌憚了,好幾雙髒乎乎的手也伸了上來,薇薇安毫不介意。有人要抱菲利普玩兒,索性就把菲利普交給了不知道哪個士兵了,能抱抱小王子,士兵們都覺得稀罕,一會兒功夫,菲利普被轉手了好幾次,小臉小手都被摸的黑乎乎的了。後來,終於小傢伙終於忍無可忍的大哭了起來,於是士兵們如臨大敵,趕快把菲利普這隻“燙手的熱番薯”還回了薇薇安手中。
薇薇安一看,哈哈的笑了,“這個小黑傢伙,是誰呀?”士兵們也跟著鬨笑了起來,裡面幾個還互相推搡著說,都是你抱髒的。
傍晚的夕陽下,站在高處遠眺波利河,洶涌渾濁的河水被鍍上了一場金色的微光,在滿布火燒雲的天空下,顯得格外寧靜與馴服。薇薇安輕輕的搖著已經熟睡的髒乎乎的小菲利普。
瑞恩達瓦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她的身邊,他略略側過臉來凝視著薇薇安被夕陽暈染了一層胭脂的臉龐,擡起手鬆鬆地攬著薇薇安的肩,她也側過臉去,兩人對視了一下,臉上都浮出了親切的笑容。
歲月荏苒,時光穿梭著忙於改變世界,流連於表象的人們大約總會感嘆世事無常,唯有變化纔是不變的??墒牵蟾胖挥腥鸲鬟_瓦和薇薇安這樣相知的人,纔會堅定的相信著,在這個日升日落、斗轉星移的世界上,他們之間的心有靈犀和惺惺相惜,從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就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兩個人從來沒有確認過什麼,言語之於他們太過多餘,只要片刻對視,對方的心思就都已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