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戲班結束了在千澤的巡迴,返回了小城尼斯,這裡是商聯的駐地,又是水路交會的中心戈林湖的所在,團裡的道具有些損壞的也可以在此好好維修一下,也得籌備再次出行的東西。
費爾南德在馬戲班裡面混熟了,班主倒是越來越器重他,辦事情僅僅有條,爲人又穩當牢靠,出去辦事情的事情越來越多的落在了他的肩上。
到了尼斯,馬戲班在城外駐紮下來,費爾南德忙著進城採購東西,卻聽到了王都半年前被季諾大軍圍城的過期消息,驚得整個人都呆掉了。他從小被暗殺也成了習慣,但是這樣大規模的軍事衝突,在公國曆史上已經近百年沒有出現過了。他很清楚這背後的原因不會簡單。索性露出燦爛的笑容,纏著那個從王都來的知情人,非要請那人吃飯,坐下來徹徹底底讓那個人把知道的全告訴了他。原本的故事在傳了半年之後,什麼連環妙計啦,什麼假火油守空城啦,都變得神乎其神,總之,可見王都百姓對薇薇安的敬仰,已經是到了難以企及的高度。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聽的費爾南德斯心裡一陣陣的抽痛,要是自己在,怎麼會讓薇薇安辛苦的獨撐大局,再怎麼說也只是個女人,搞到了還要親自上城牆守城,連親哥哥都去衝鋒陷陣了,難道他奧利菲斯王族就沒人了嗎?再後來,聽到薇薇安圍城期間誕下王子,他臉上的微笑已經僞裝不下去了,如此胸中竄起一陣強烈的妒火,真想要什麼都不顧了,直接衝進王宮,揮劍砍死那個天殺的卡洛,再剁成肉泥。
還好這位講故事的小商人,話裡話外都透漏出對卡洛的極度鄙視,費爾南德還算強壓住了妒火,還是氣得忍不住磨牙,一會兒就呼哧呼哧的喘兩口粗氣。這位仁兄兩杯小酒下肚,索性道聽途說的消息全部和盤托出。講著講著,故事話鋒一轉,說到了王后現在出徵洛利鎮,卡洛在王宮裡面連個孩子也帶不了,王后只得帶著只有幾個月大的小王子去的。卡洛趁著王后不在,還搞出了一個情婦來,天天晚上進宮去幽會。
王宮衛隊的士兵們,早看著卡洛不順眼,因此對他毫無口德可言,恨不得張揚到人盡皆知。因此卡洛的是風流韻事,雖然才事發沒幾個月,已經成了王都百姓茶餘飯後的消遣了。當然百姓中,十個人裡面九個半都替王后不值。
費爾南德已經記不清楚剩下半頓飯是怎麼吃完的了,只記得全部精力,都用在自己對自己說要保持理智冷靜了。
飯後,他整個人像失覺了一般,穿過繁華的街上卻什麼都聽不到。自己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身爲王孫的責任,像鏡頭回放一樣的一幀幀的以極快的速度在大腦裡面回閃。再想到曾對薇薇安說過的豪言壯語,治國的抱負理想,不知不覺已經出了城,走到了戈林湖邊。
我在做什麼?他暗暗問自己。
沒有王族血統,不是王孫又怎麼樣呢?
自己的心愛的女人不得不承擔治理國家的重責,自己卻躲在角落裡面自怨自艾了一年多!
那些上城死守王都的士兵的行爲都比自己高尚多了!
不能做王,就做個普通的百姓!也要給這個國家出力才行,去和薇薇安一起抗洪治水!
能夠用力氣那就用力氣,能夠用智力那就用智力。既然無法相認,哪怕用刀子劃爛了這張臉,也能在她身邊分擔一些,總好過現在像個小丑一樣的躲藏在暗處茍且偷生!
想到這裡,他猛地呼出一口氣蹲下身。忽然在湖水中看到了倒映的自己,狠狠的給了水中的自己一拳,之後覺得不過癮,溼著手狠狠的給了自己臉上一拳,眼眶上馬上一片淤青?!罢媸莻€廢物!”他狠狠地罵出了聲。
那曾經渾濁迷茫的海藍色的雙眸裡再次燃起了光亮的火,他臉上線條描繪出年輕堅定的決意。他握緊了雙拳,站了起來,回到城裡,把需要辦的事情統統辦妥,再回到營地辭行。班主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這個人已經留不住了,爽快的結清工資。最後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每個人的人生中總有些迷失的階段,想清楚了就好,隨後拍了拍費爾南德厚實的肩膀。
第二天清晨,費爾南德給了班主的孫女兒小露露一個大大的熊抱,辭別了馬戲班的衆人,迎著朝陽獨自踏上了去往洛利鎮的旅程。
迎著這輪朝陽出發的人,還有薩莎。
社交圈也是小道消息,風言風語流通的最前沿。薩莎原本就生就一顆七竅玲瓏心,自然對這些流言蜚語的集散中心的幾個長舌婦,更加多了一些關注和討好。她身份尊貴、出手闊綽,懂的投其所好,這幾個流言中心的呼風喚雨者早就被她收服。於是雖然只到了王都小半年,薇薇安、卡洛、內閣成員,就連新寵阿迪緹也搞了個清清楚楚。瞭解的越多,心裡就越是覺得自己的對手強大,這個薇薇安.斯托克,果真像母親所說的一樣是個厲害的女人。僅僅嫁過來不過一年多,這裡裡外外都被她制的服服帖帖,又已經生了個王子,連氣焰囂張了幾百年的基諾王族現在都被她打壓的灰頭土臉。最糟糕的是,守城一戰之後,王都從百姓到社交圈裡面的這些八婆八公們竟然都對尊敬尤嘉。就算有些女人之間的羨慕和嫉妒,也都是哀嘆一聲,這個女人就不要拿來和自己比了,壓根兒就不是尋常人。
薩莎思忖再三,從薇薇安下手未免難度太大,不過國王倒是個滿身破綻的角色。既然現在薇薇安不在宮裡,卡洛正獨寵情婦,不如就先公國情婦著手,接近卡洛。只是這位情婦深居簡出,從來沒有在社交舞會上面露過臉,就連住處也選了個遠郊僻壤的地方。之前請了幾次都推說不善交際,既然如此,阿迪緹不肯來,那就主動出擊好啦。
一大早,薩莎就騎了一匹黑石的高頭駿馬,一身華麗精幹的裝束,馬鞍靠近馬臀的地方垂掛著一張黑色的,精美結實到如藝術品一般的弓,身後揹著一隻與之相配的箭筒,裡面是黑色的細巧的箭,箭身上面佈滿了華麗的雲紋,這正是霍克王族的兩付寶弓之一的青鳥弓,箭筒裡面是與之相配的穿雲箭。薩莎信馬由繮似的在靜穆湖邊閒逛,只是逛來逛去都沒有離開阿迪緹每日必經的那條路。
薩莎太過注意道路上的動靜,卻沒看到在離開自己大約五十米開外的湖邊,一個垂釣的人,這個人側面對著湖水,跨坐在靜穆湖的石欄只上,魚竿雖然垂在湖裡,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缺始終沒有離開薩莎。
阿迪緹的馬車昨夜被薩莎派去的人做了手腳,擰鬆了一側車輪上的兩個消栓,薩莎估計著差不多到了自己的位置,馬車也就該出事了。不出預計,一架樣式簡單的黑色馬車,上面沒有任何徽章標識,正在飛馳的路上,忽然一隻車輪脫離了馬車,馬車一個劇烈的震動,一邊車廂已經著地了,前面的兩匹馬被忽然響起的巨震嚇壞了,驚叫著向前拼命狂奔去。
車上發出尖銳的女聲驚叫,薩莎策馬立即貼了上去,並馬與馬車用相同的速度平行著,大聲的對車伕喊道,“快停下馬車呀!”
“馬已經驚了!我停不下來了??!”車伕急的滿臉是汗,手裡的繮繩扯得筆直。車廂裡的布簾打開,裡面露出一張滿是淚水,驚恐萬狀的小臉。
薩莎在自己狂奔的駿馬上繼續喊道:“你鬆開繮繩,身體保持不要動,我射斷馬車和馬匹的鏈接消栓!”
說罷就提馬,離開了馬車一段距離。
車伕在傾斜的馬車上勉強的保持著自己的身體固定不動,臉上露出半是祈禱,半是不可思議的神色,盯著連接馬車和馬匹的消栓。
在飛奔的黑色駿馬上,薩莎熟練地抽弓搭箭,同時緩慢的收緊雙腿,用力夾緊馬匹,她臀部離開了馬鞍,上身保持不動,壓下手中弓箭的角度,瞄準了連接的消栓。她臉上沒有表情,冷靜的像一尊雕像。
“啪”,隨著輕輕的一聲弓弦的震動,一支穿雲箭以不可思議的高速,飛向被瞄準的消栓。只是電光火石的一閃,消栓從連接處飛出,緊接著飛出的是細巧的穿雲箭。
車伕只看到火花一閃,有東西飛出連接件,接著看到一對駕車的馬匹,繼續以飛一般的速度向前方離開自己越來越遠,自己和馬車都被地面摩擦的漸漸放慢了速度,最後停了下來。
薩莎翻身下馬,打開車門,從裡面半拉半抱的攙著阿迪緹下了車,阿迪緹早就哆嗦的站都站不住了,一下子靠在了薩莎的身上。薩莎不禁迅速的打量這個小巧秀氣的女人,只能勉強算是個美人吧,不過這點事兒驚嚇就成了這份德行,可見也不是什麼經歷過世面的人。
於是,薩莎立馬換了一張真摯可親的臉,“你有沒有受傷?”
“我,我不知道?!卑⒌暇熰ㄆ?。
“這馬車是不能用了,我住的莊園離開這裡不遠,我帶你去歇歇,再送你回家好嗎?”
“不,我要回家?!彼^續慌亂的哭著,被救了之後,都沒想到要道個謝。
“好,那我送你回家。”說罷薩莎翻身上馬,然後在馬上探下身,一把抱起阿迪緹,打橫坐在自己身前。雖然薩莎個字只比阿迪緹高一點兒,但是從小習武的她力氣卻不小,抱起弱不禁風的阿迪緹一點兒也不勉強。
阿迪緹繼續喘息著,啜泣著,顫抖著,靠在薩莎的懷裡,一雙手緊緊的攥著薩莎的衣襟。薩莎問了她的住處就策馬而去,一路上薩莎並沒有說話,看這樣子現在阿迪緹驚嚇過度,也不是對話的合適時機。另外,薩莎心裡忍不住想,這個女人有什麼好呢?樣貌僅僅中上,身材簡直就是個竹竿兒。一直聽聞薇薇安的高挑性感、見識廣博、能文善武,兩個女人放在一起一比,傻子都知道那個好,怎麼好選不選選了這個?在轉念一想,雖然自己沒見過卡洛,但是在衆人口裡就是個傀儡,是不是這種男人真的給他個尤物,都沒膽子壓上去?再低頭看看自己懷裡這個還在哼哼唧唧啜泣的東西,已經哭的鼻涕眼淚溼了自己的肩膀,想想這倆兒八成物以類聚,纔看對了眼。想到這裡,不可察覺的微微嘆了一口氣,這次可好,扮個什麼樣的女人不好,偏巧要扮成了窩囊廢。好吧,我認了!她發狠了似的,握緊了繮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