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瑞鬥皺眉沉思了一小會兒,嘆了一口氣:“我卻認爲不能,現在情勢一觸即發,反而我們不能先有所動作。我們是地位再上的公國,季諾是從屬國,如果我們現在稍有行事的不慎,就會被季諾王用作把柄,發動戰爭。一旦開戰,季諾從屬國的民衆會被仇恨矇蔽眼睛,而我們先挑起戰爭的事情,即使在戰爭結束,也會使從屬國的民衆難以忘懷,這樣將來恐怕是長期都無法消除的隔閡,會埋下再次戰爭的伏筆?!?
一片沉默中,只聽到僕人們在拉動著風扇,悶熱的空氣被攪動著不得半分涼意。薇薇安和卡洛坐圍坐在議事圓桌的正中,第一次被邀請來議事就趕上棘手的議題,薇薇安垂手輕輕提起厚重的裙裾,希望能透進來些涼風。她討厭公國女貴族的正裝衣裙,虛僞的花邊蕾絲層層疊疊的包裹著她難以動彈。
垂手站在她身後的克里斯,看出她熱的難受,微微的皺了皺眉,一直單身的他卻也不知如何是好,茫然的看向站在殿門口的副隊長奧戴爾,對方更加不明緣由的一臉茫然。
“有件事情我不甚明白”薇薇安打破了沉默,“依照公國法令,從屬國的國王從屬衛隊不超過五萬人的編制,貴族領地根據領地大小可以設置衛隊,有爵位頭銜的貴族騎士每人不超過四人,每家的兵士上限只有兩百人。多米尼克就是說動領地的全員衛隊參戰,也只有不超過六萬戰鬥力,這和公國十五萬的常備軍完全無法抗衡。另外王都衛隊克里斯隊長率領了三千人的精銳王宮衛隊,和奧利菲斯城的住城守軍也有幾千人,如此簡單的數字他難道算不清?”
搖了搖灰白的頭,軍務部長紅撲撲的臉色也全是疑惑,“王后陛下這番話,我之前就問過,所以內閣大員們都認爲,季諾王不一定是想真的開戰,只是希望得到先更多的懷柔政策罷了?!?
一直代表先王負責屬地國往來的先王后的哥哥,貝尼託.特納也被首相特意請來。“陛下婚禮觀禮缺席,多米尼克的藉口是抱病在身,這次派出的使者就是代表陛下去看望他的,同時帶去了豐厚的禮品,送去的禮品他照單全收了,返回的使臣一行在王都城門口全部被殺。”
站在財務部長博西.魯梭生後的財務大臣加百利.維拉插話道:“也許他就是想讓我們認爲他的挑釁在加重,他仍然不滿,想要更多的陛下的示弱。”
博西有些不悅,加百利家族財大氣粗,是靠捐官才進入財務部的。這個家族從來都是小小的王族書記官,而這個加百利.維拉和他的祖輩們不同,他有著很大的政治野心。但是對於財務部最大的債主之一,他也無可奈何加百利。甚至參加議政會議,也得帶著他。像今天這樣,不經他提點,而忽然開口發言,卻是第一次。這讓他的心裡,覺得十分不爽快。
“城門口殺人,地點的選擇就是希望民衆都知道他的不滿,對新王即位的質疑。”農牧部長接口道,“季諾領地是公國的糧倉,公國面積雖然遼闊,但是中部腹地大片的平原地區都是沙漠,可以耕種的大面積平原幾乎全部都在季諾從屬國。秋收在即,如果今年多尼米克在賣糧上面做文章,公國的民衆就會捱餓。到那時民衆怨憤,真不知道要如何應付?!?
議政殿再次陷入了沉默,卡洛的目光左右恍惚的看看這個再瞧瞧那個,議政的內容從來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今天身邊多了個薇薇安,以爲她會和自己一樣的沉默,沒想到她和其他人原來是一國的。與大家不同的,只有他一個人。寬大的王座如坐鍼氈,怎麼也挪騰不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只得坐直了腰身,繼續聽著。
薇薇安認爲農牧部長安東尼.孔蒂說到了問題的重點,先有四處散佈對卡洛即位的不滿作爲鋪墊,到了秋收的時候,堂而皇之的拒絕交易糧食。民衆百姓以食爲天,肚子飽飽口袋有錢時,纔不管王位坐的是貓是狗;肚子空空手裡沒錢,一腔惱怒無處發泄時,卡洛的身份就會被重提放大,屆時多尼米克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廣施口糧自然可以贏得人心。
現在正值盛夏,離開秋收還有幾個月時間,薇薇安暗自思忖,得好好想個對策才行。
首相命農牧部長去儘快清點各地糧食的庫存情況,又商量了再次懷柔季諾王的事情,拖拖拉拉到了正午,議政才結束。
裹著層層汗溼的華美衣裙,走在烈日下,真不是個好滋味,凝滯的空氣了除了熱還是熱,沒有半分的流動。薇薇安拒絕了悶熱馬車,寧可自己步行回王后殿。走在樹蔭下,腳下的斑駁搖晃著向身後退去。
克里斯左手保持著半身的距離安靜的走在薇薇安身後,背後的軍裝早就汗溼了大片,鬢角也淌下汗水,嚴正的步伐卻沒有半分走樣。
蟬鳴中混進了一個古怪的聲音,“小公主,小公主,守護者讓我傳話給你?!?
薇薇安驀地長大了眼睛,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隊長請回去吧,前面就是王后殿了,議政的內容有些心煩,我想一個人走走。”
克里斯遲疑了一下,“是。”轉身帶著一小隊原路折回,才走出不遠,就扭頭吩咐身後的兩名士兵遠遠的跟著薇薇安。
他的身影越走越遠,薇薇安才擡頭開始搜索聲音傳來方向的枝頭和樹梢。墨綠的樹影裡跳出一隻漆黑的渡鴉。它慢慢側過頭,烏溜溜的一隻大眼睛直直的望著薇薇安,旁人聽來只是啾啾的鳥語,薇薇安讀出了別樣的訊息,“守護者今晚來見你。”
擡頭盯著渡鴉:“謝謝。”
渡鴉像是點頭,又像是啄樹枝似的重複了兩下,腳下一蹬,舒展翅膀飛進了刺眼的陽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