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是巨大的朧月和慘淡的白月,朧月的大半已被遮擋在白月之後,每隔九十三年半一次的白月之夜即將如約到來。這一夜白月會徹底遮住朧月的暖光,大地只剩下蒼白一片。
朧月橙色的已經變得暗淡,只能在山野裡投下單薄的陰影,河邊樹林邊緣凌亂的枝杈,竟能分出深淺的雙影,糊糊塗塗、零零亂亂的落在河面上,融匯在流水的起伏裡。
一隻健壯的雄鹿用巨大的鹿角挑開遮擋的最後一根樹枝,緩緩踱出了樹林。
它背上的凱瑟琳輕輕的拍了拍雄鹿的頸側,它就乖乖的停在了河邊。輕巧的跳下鹿背,她走到水邊鞠起清冽的河水捧到脣邊。
站起身來,仰望夜空,凱瑟琳微微的皺起了眉。朧月比她兩百八十年前所見小了很多,隱居在無天山谷的這漫長的歲月裡發生了什麼,她很難知曉。人類記載的歷史是執政者的讚歌,從來謊話連篇;動植物們所知道的,只是自己變得越來越狹小的生活空間裡,仍舊不變的春去秋來。從五千年前,慈愛的人魚艾琳王后,決定離開神的居所,陪伴自己的幼子——第一位薄伽丘,來到這塊大陸定居以後,神族和人類的歷史的交錯正式拉開了帷幕。一批批神族的遺棄者們先後來到這裡,開拓家園、建成領地,不斷繁衍。到了千年之後的今天,雖然無法使用神族的魔法,但是他們中的很多人,依舊保有先祖銀髮碧眼的樣貌。
作爲第三任大地守護者的凱瑟琳,也和她的前任們一樣,在悠長的時光裡漫步旅行,默默的注視著人類的興衰更迭,守護著大地的安寧與和諧。
數千年前的朧月曾是一隻柔光的巨大圓盤,而今只剩下當初的一小半兒,凱瑟琳微微皺了皺眉,若有所思。
哞哞也出了樹林,走到了凱瑟琳身邊,微微嘟著嘴,一臉的不悅。
凱瑟琳微微的笑著,輕聲的說:“我知道你不喜歡保持人形走路,又累又慢。可是,你要變成人類,就的習慣像人類那樣生活。”
“我可以變成鹿,可以載你。”和瑞安達瓦一樣的聲音樣貌,可是截然不同的氣質,沒有半分瑞恩達瓦的沉穩柔和。哞哞倒像個任性又喜怒無常的大孩子,墨色的黑髮黑眸,更加增添他的陰鬱。
凱瑟琳牽起哞哞寒冰一般冷酷的手,“你擁有永恆的生命,而我的時間終究是有限的,我不能永遠的照顧你,你得學會像人類一樣的生活,學會照顧自己。”
“爲什麼要學人類?我可以是任何動物。”
“因爲你會孤獨,在過去的兩百八十年裡,我無法與你交談,你的孤獨難熬難道還沒嘗夠嗎?”
哞哞低下頭,眉弓的投影遮住了眼睛,神色不明。過了好久,才幽幽的說:“只有小薇薇安喜歡我。”再揚起臉,賭氣道:“可現在,她也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了。”
凱瑟琳覺得好笑“所以,你才變成她哥哥的樣子,想讓她繼續喜歡你?”
哞哞用力的搖搖頭,“那天她保護他哥哥的樣子,就像你是以前保護我。”張了張嘴,卻沒再說下去,然後就開心的笑了,一臉的晴朗。
“哞哞,你對我的感情,並不是愛,你擁有我的一半靈魂,纔會這樣被我的本體牽絆。你喜歡小薇薇安,是因爲她平等的接受你,不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你,所以你才至今都保留了她當年叫的名字,總是自稱哞哞。”凱瑟琳牽起他的另一隻手,“總有一天,你會找到一個接受你、陪伴你的人,這一天會很快或者很慢才能到來,但是這都沒用關係,到那時你會知道自己想要安心的守護在這個人身邊,那纔是愛。”
哞哞皺起眉,嫌煩的連連搖頭。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那凱瑟琳你愛誰?”
“我愛這片大地的河流山川和地上地下的一切生物,所以心甘情願的用我的一切去守護它們。”話音未落,整片樹林傳來了此起彼伏的柔和的沙沙聲響,那是樹木在致敬,久久不絕於耳。
哞哞在沙沙聲響中似乎感到了什麼,漸漸柔和了眼角眉梢,輕輕的合上了眼睛。
凱瑟琳轉向雄鹿,“回去吧,謝謝你。”雄鹿甩了甩腦袋,再左右抖了抖身體,發出一聲低沉的告別的鳴叫後,轉身踱回了樹林。
凱瑟琳彎腰拉起長袍,露出兩隻雪白的腳和修長小腿,涉水走過了小河,哞哞也跟了過去。
攀上河對面的小石山,眼前鋪展開月光下一望無際的大海,潮水有節奏的撫過柔軟的沙灘,發出低沉的水聲,像愛人深情的嘆息。粉紅和翠綠的熒光浮游生物,星星點點的,隨著潮水層層擺動,像少女奔跑時風中舞動的蕾絲裙襬。海面的更深處,傳出微不可查的歌聲,悠揚的空靈女聲,夾雜在風裡從海上並不真切飄來。
凱瑟琳露出了微笑,腳步更加的輕快,她**的雙腳,踏過怪石佈滿的山脊,輕盈的像是陣風一樣的掠過,不沾半點塵埃。她走上沙灘,海風掠起她的長髮飄揚在身後,長袍勾勒出她優美的身姿,沙灘上只留下清淺難查的足跡。她走到海邊,清涼的海水涌上前來細密的吻過她的腳裸,再虔誠的退去,有若朝拜,往復不休。
凱瑟琳仰望著朦朧的蒼穹,迎風張開雙臂,“信使服來,”不大的聲音淹沒在海潮聲裡。不過一小會兒,一小羣黑腳的灰頭海鷗出現在空中,整齊的列隊俯衝,紛紛落在凱瑟琳張開的雙臂上。
她現有向左右,側過臉去分別看過這些海鷗,“去召喚更多的同伴爲我傳訊,讓它們飛去七海的深處,去告訴海洋守護者------人魚一族們,大地守護者在召喚他們,五天後的夜裡,在聽潮山谷的海邊相見。”海鷗啾啾的叫了幾聲,蹬離她的臂膀,揮動翅膀四散的飛向海面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