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漫步在湖面上,腳下是長眠著自己的同胞。那些銀色長髮面容端莊安詳的是血統純正的天空守護者。那些髮色微藍淺灰的是神族和人魚的混血,他們眉宇間有些帶著人魚的俏皮和天真,有些帶著人魚至情的執拗。說不出原因,維克多就是可以分辨的出,也許這就是血濃於水的同胞羈絆。
他忽然停下腳步,單膝幾乎著地的蹲了下去,黑色的羊皮手套撫摸著冰面。果真和父親說的一樣,他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先祖,黑髮的神族少之又少,頭髮硬挺的從頭盔裡筆直的伸在額前。他歪斜的幾乎是站在冰湖的冰層中,揚起的頭顱無限適宜的微笑著。身邊是一串從腳下析出的氣泡,反射著周圍淨空之塵的藍光,讓氣泡變得晶瑩又清透。
維克多起身繼續漫步走向湖心,腳下的屍體越來越密集,層層疊疊的橫豎斜躺在冰層裡。無一不安詳,無一不面帶笑容。沒有溢出的鮮血,沒有骯髒的盔甲。白色和淺藍的血跡早就柔和在了淨空之塵的微光裡;鏡面般光潔的輕薄戰鍇至死都是一塵不染;瀕死時刻,再見母親,重回嬰兒出生時的蒙頓,靈魂迴歸自然的愉悅清晰的寫在每一張死者的臉上。
“死亡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啓。”維克多耳邊迴響起了父親平靜的語調,他慢慢的合上眼睛。父親和其他霍克家族的族長一樣,在六十歲生日的那天,用加護魔法將自己的法力轉移到了長子的身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是代代與人類通婚的神族保護強大魔法力的唯一方法。
那時的他含淚接受了父親的法力,而今他的愛子鮑里斯失蹤,生死未卜,他的法力又將由誰來承襲?他仰望夜空,沒有任何聲音迴應他,只看到厚重的雲遮掩了月光。
失去了月光的山谷,瞬間變得苦寒冷厲,死一般的靜寂,再也沒有半點生機,成了真正的墓場。
當維克多再回到黑堡時,伊娜在壁爐旁的搖椅上刺繡,看到維克多回來,剛要放下手中的絲絨,維克多微笑著對她搖了搖頭,轉身穿過客廳走進自己的書房。伊娜瞭解他的習慣,在晚飯後丈夫喜歡在書房閱讀很久。
無聲的栓上書房的門,維克多熟練的走到巨大的書架前,抽出幾本書,書架的背板露了出來,在明明沒有看出任何異常的位置上依次按了幾下,被壓下的小方塊就凹了進去。巨大的書桌開始慢慢的向前無聲移位,暴露出一條通向地下的樓梯。
樓梯裡盪漾著水波般藍色的光紋,順著樓梯盤旋而下,是一個充滿碧水柔波的封閉空間。黑色晶石樓梯的盡頭已經伸入水下,過了水面有著折射的斷層,樓梯盪漾的移位了一些,之後繼續盤旋到深深的池底。
四周的光潔透明水晶合圍著冰冷的海水,水面上漂浮著小塊的浮冰,橢圓水池的中心是一支巨大的潔白珊瑚沒在深深的池水中,鹿角一樣的綻放。它粗大的支柱,植根在水底,叉叉丫丫的枝椏,已經伸出了水面。珊瑚叢中,枝杈之間斜靠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嬌小少女。
少女蜷起腿,上身倒向另一側,靠在更高的枝杈上,頭側枕在疊放的手臂上。她近旁原本擺放著藍色深海之魂的,靠近她膝頭的珊瑚枝杈上現在空著,只剩下一瓣潔白的貝殼。少年銀藍色的大波浪捲曲長髮在腦後垂下珊瑚樹,伸入水中,隨著微弱的水流顫動。銀色的輕薄長裙從珊瑚枝杈的空隙垂落下來,泛著水光。少女有張嬌俏甜美的臉,飽滿的嘴脣微微上揚的嘴角,慢慢起伏的呼吸,都透露她的好夢。在枝椏嶙峋錯綜的巨大珊瑚中心,她就這樣極不相稱的,以舒適的姿態安睡著。
維克多永遠也不會忘記,父親帶自己第一次來到這地下室的情景,年過三十歲的他,在見到已經沉睡在黑堡地下室中,兩百多年的藍妮西婭的那一瞬間,就愛上了她。那種愛,凌駕於世間一切的愛,來的極其自然又理所應當。明明是一見鍾情的方式,卻沒有半點驚豔與不安,只是忽然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義。這種意義脫離了世俗的牽絆,超越了時間的界限,有著神一般的存在感——它無所不在。
他,維克多.霍克,和其他霍克一樣,是藍妮西婭公主殿下的代代血脈相傳的守護者。而善良甜美的藍妮西婭殿下體內所印封的馬爾庫斯,是地底城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第十三賢王------殺戮賢王,他擁有秒殺前任賢王的壓倒性的冰魔法,他是神族和人類共同的敵人。
當時光早已遺忘了那場慘烈的戰爭,當人類編寫下剽竊神族戰績的歷史,當地底城的黑法師們幾百年,繼續不斷尋找著他們最強大的殺戮賢王的時候。霍克們,在這個與世隔絕的苦寒之地,守護著整個世界的安寧。這樣的想法,讓歷代霍克王都帶著藐視終生的優越感,這樣的優越感讓他們驕傲又孤獨的,在鷹落山脈的雪線之上,渡過了一個個寒冷的春夏秋冬。
站在旋梯上,俯視水池的維克多收起思緒,一切都還好,雖然兒子鮑里斯盜走了藍色的深海之魂,但似乎藍妮西婭尚未收到干擾,她還在沉睡著。維克多轉身安心的離開了地下室。
聽潮山谷外的海灘恢復了以往的寧靜,白天炫色的長袍法師聚會早已結束。他們午後就出發,去往了魔女島。現在駐守沙灘上的只剩下凱瑟琳和哞哞。清冷的月光籠罩著墨綠的大海,凱瑟琳知道,這一夜絕不會風平浪靜。
早在數千年前,在神的居所發生了第一次戰爭。在那以前,神的居所一直都是個只有安樂平和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擁有智慧和漫長生命的神族們,驚訝的發現自己家園的腳下存在著另一個世界,神族們叫它做地底城。沒有神知道地底城到底什麼樣子,從未有神去過那個地方。當地下爬出黑髮黑眸的和自己一樣會使用法術的黑袍法師的時候,神族用友好方式接納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