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地下、深海、蒼穹,妖貓和巴隆都會在一起。妖貓在千年前就已經這樣決定了。它做了太久太久的權杖,久到它就是魔界歷史本身。神之家族的漫長統治之後,是革命與屠殺,之後就是一世又一世的第七賢王更迭,對於妖貓來說只是一個個周而復始的無盡的輪轉。直到遇到了巴隆,他的命運脫離了無趣,於是它決定見證巴隆的一切,直至他生命終結。
巴隆從未將自己的意識施加給妖貓過,這是他和妖貓之間的一個再無他人知曉的秘密。巴隆在出生的時候,就註定會成爲中立賢王。和其他十二位賢王不同,中立賢王是世襲的。在家族衆多人中,每隔幾代總會出現一個紅藍異色雙眸的孩子,這個孩子就是地底城唯一一個可以駕馭權杖妖貓,使用電魔法的特殊體質的強大法師。
巴隆出生前,上一世的中立賢王早已去世多年,因此當巴隆在第一聲啼哭聲中,張開異色雙眼的時候,整個七王古堡上上下下都發出了歡呼聲。那個黃昏,整個地底城,鐘樂齊鳴。
鐘聲未止,妖貓霧化後,一陣風一般的,來到了剛出生的巴隆的身邊。那時的它,還是一隻巨大如駿馬一般大小的放電黑貓,鞭子一樣的尾巴,高高豎在身後,若影若現的纏繞著紅藍電漿。
妖貓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不同的,和歷任中立賢王的左眼籃眸,右眼紅眸相反,巴隆和妖貓是一樣的左眼紅眸,右眼籃眸。而漫長的七王家族的歷史中,這樣的反色雙眸的孩子,從未有一個能夠順利的長大,他們無一例外的都在幼年時,不幸染病夭折。
妖貓莫名的想起上一世中立賢王辭世前,最後對妖貓說:中立將被永遠的打破。這好像一句偈語一樣,困住了妖貓,它知道上一世賢王在高級法術的領域,開啓了從未有黑法師開啓的魔法:預知。這個強大到只有大地守護者纔會擁有的高級魔法,不可思議的出現在黑法師身上,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蹟。如此強大的法術只使用了一次,就讓他耗盡了全部法力,他擔憂著又嘆息著,灰飛煙滅,他在最後的呼吸裡告訴妖貓,他已經洞悉了天上地下的一切秘密。這樣的分別,以至於讓妖貓後來花了很大的精力去尋找答案。
巴隆是被極盡照顧和衆星捧月中長大的,他集家族寵愛於一身,從小到大,只要一個咳嗽就能驚動整個七王古堡。
爲了十三賢王議會可以順利召開,巴隆在十歲時,就即位成了第七賢王。小小的一點點的小人,坐在寬大的王椅上,只在桌子上露出一個小腦袋。隨著時光飛逝,在巴隆兩百歲成年禮的那天,他和妖貓一起走入無邊聖殿,進行賢王和權杖的融合意志。那是每個賢王夢寐以求的時刻,復刻了自己意識的法具可以充分的被自己隨心所欲的使用,魔法性質的種類可以得到擴充,法力也會極大的加強。而巴隆在取得權杖的那天,在空曠巨大的聖殿中,遲疑了片刻,他擡起手摸了摸妖貓的額心,問道:“如果不融合意識,妖貓,你會有什麼不便嗎?”
妖貓想了想就說沒有,在世間衆多法器中,它的存在早就超越了很多高等級的魔法石。它並不像黑魚和鉑晶那樣渴望主人的意識。
“那麼我們就在漫長的時光裡做伴兒吧。”妖貓永生也無法忘懷,巴隆迷一樣勾起的嘴脣,如釋重負的吐出的這句話。
妖貓的權杖形態,是一副帶著黑色肩甲的皮毛短斗篷,那也是妖貓的戰鬥形態,它的另一個名字叫做:雷神暴怒,是最高等級的雷電魔法的釋放形態,妖貓權杖,或者該說是妖貓斗篷,可以瞬間釋放雷霆萬鈞的電漿,極大面積的毀滅一切。除了高超的戰鬥力,妖貓權杖是地底城中唯一一柄,只能由異色雙瞳的七王家族使用的權杖。對於持有其他非雷電系法術的魔法師來說,妖貓權杖只是毫無用處的一塊黑色皮草而已。
那一天,妖貓第一次沒有化身權杖,而是以一個結實而年邁的太古巨人的姿態,跟在巴隆身後,走出了無邊聖殿。那是妖貓最初的沉睡在黒核地心裡的形態,妖貓是一個太古巨人和他豢養的放電貓的合體,在凍土的擠壓下,兩居身體被合二爲一。當沒有被分離的兩個生命被轉化爲法器的時候,妖貓便與衆不同的,同時保留了巨人的藍眸和放電貓的紅眸形態。萬年前妖貓的巨人形態還是一個盛年的巨人,到了此刻它已經步入暮年,不知在將來的哪個時刻,妖貓就會自然而然的迎來它作爲法器進化的終結,變爲一枚安靜的深紫色的電魔石。
平日大多數時候裡,妖貓還是會變成大貓的樣子,因爲巨人的形態實在太大、太不方便。妖貓是看著巴隆長大的,他也知道巴隆不願意與他分享意志的原因,是因爲巴隆守著自己不爲人知的秘密,即使是絕對忠誠於自己的權杖,他也不想告知。而這一切,都讓妖貓覺得有趣至極。
三百年前,十一位賢王聯手暗算馬爾庫斯的時候,黑堡淪陷漆黑的深海,妖貓變身太古巨人,它張開巨臂,撕裂了厚重堅實的海牀,把巨大的黑堡,強硬的推入了人類的世界。作爲代價,妖貓的大部分身體都被壓成齏粉。他的頭顱被巴隆及時斬斷脫身,剩下只有滿月的小貓一般大小,他的手臂和肩膀,被巴隆用電漿包裹著,不斷抽離法力,最後抽出了妖貓身體中殘留的全部法力,凝結成爲巴隆佩戴的電魔石戒指。
妖貓至今都無法解釋,爲什麼自己毫不猶豫的支付了粉身碎骨的代價,來保護巴隆,畢竟它的意志從未被巴隆同步過。但從那之後,妖貓已經認了命,決定就這樣永生永世的陪在巴隆身邊。
在凝結電魔石的短暫一瞬中,妖貓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巴隆的一雙紅藍色眼眸,在成年之後,七王家族的每一箇中立賢王的紅藍異色雙眸,都會徹底變成了黑色,妖貓不解爲何巴隆還能夠顯示出色眸?更奇怪的是,那隻紅眸已經褪色了許多,平日裡巴隆示人的黑色雙眸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麼?
除此之外,凝結魔法石從來都是自然而然發生在法器身上的事情,這種被凝結爲魔法石的事情,連身爲魔界歷史本身的妖貓都聞所未聞。妖貓從那一刻起,深信巴隆身上隱藏的秘密,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變成幼童的妖貓,彷彿回到了童年的一般,曾經的老成持重也所剩無幾。巴隆和妖貓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妖貓的小囝的樣子,並不是太古巨人曾經的容貌,而是巴隆幼時的。這讓他們看上去像極了一對父子。
巴隆和妖貓繼續了他們持續千年的默契,依舊持續。即使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件之後,被迫變得幼小的妖貓,也從未開口向巴隆問過心中的疑惑。而巴隆也從未想要向妖貓解釋過什麼。竟管如此,妖貓還是很清楚,從那闖入人類疆土的一戰之後,巴隆對它親近了很多,起了名字給他,雖然他不喜歡那個名字;還會常有親密的動作,這是兩人相伴的第一個千年裡從未有過的記憶。
巴隆的身上,至今還保持著諸多地底城的記錄,除了即位的最小年齡,他是唯一的一個從未投過任何一票的賢王;他也從未顯露過自己的任何初級、中等和高度魔法,除了使用妖貓衆人皆知的電魔法,巴隆從未顯露過任何一種他獨有的法術。只有妖貓知道,巴隆即使在使用魔法時,都未曾使用過自己擁有的半分法力,從來都是由妖貓全權代勞,即使去神的居所挑戰雲雷障壁,巴隆都沒有出過半分的力。
巴隆算不上是個美男子,他的鼻樑太窄,嘴脣也太薄,眼睛雖然長得十分迷人,卻多數時候,都無精打采的半合著。他的臉上都掛著淡然而疏遠的表情,但只要巴隆願意,他的臉上就可以寫滿謎團,他擁有難以示意的微笑,曾被馬爾庫斯戲言做:迷之微笑,加上他身上的諸多未解的秘密,巴隆也被地底城的法師們稱爲迷之賢王。
巴隆的頭向妖貓靠了靠,這親密的細微動作,把妖貓拉出了回憶。
他們已經走到了銀宇圖書館的盡頭,面前的牆壁上,描繪著一朵從地面升騰起的巨大的火紅星雲,璀璨又耀目似的彌散在墨藍的夜空裡。
巴隆擡手推開門,穿過星雲走出圖書館。一瞬之間出現的夜空中,那一幕真實的星空,一下子暗淡了許多,像是即將熄滅的煙火。遠遠沒有天頂的壁畫來的如幻夢般絢爛,如詩篇般壯麗。
秋夜的微風,乾爽又和煦。
妖貓掙扎著從巴隆的身上下來,他沿著圖書館外的遮雨連廊,折返虛空花園。
巴隆垂著眼睛,看著妖貓奮力的搗鼓著小胖腳,顛噠著走的歡,他背起手,自己也把腳下的步伐放的很慢,跟在妖貓的速度,尾隨在他身後。
忽然。
兩人不約而同的都停下了腳步,在高遠的夜空中,一個看上去只有蝙蝠大小的生物,飛了過來。
妖貓迅速擡頭看了一眼巴隆,巴隆早已伏下身體,他的臉已經在妖貓的面前。巴隆迅速的抱起妖貓,沒有使用任何法術,開始奔跑。像百米衝刺一樣的回到虛空花園,只在進入電膜的一瞬間,巴隆的黑袍上滲出了絲絲藍色電痕,瞬間平息了細沙上的腳印,進入了電膜。
虛空花園,再度迴歸了空無一人的一片寧靜虛空中。
消失在虛空花園裡的兩人,此刻都擡頭看著夜空中飛翔的小蝙蝠,漸漸飛近,愈來愈大,逐漸在月光下露出了真實的形態,那是炎龍和索菲亞。
妖貓轉了轉眼珠,看向巴隆的臉。
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漫不經心,但是妖貓很確定,有些已經在發生的事情,在不久的將來會打破他們已經持續百年的平靜生活。想到接下來的變數,妖貓圓圓的小胖臉上,露出小狐貍一樣的狡猾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