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看到本應該一片漆黑的議政殿裡恍惚有火光晃動,薇薇安心生疑惑,走了進去。
議事的圓桌上多了一盞燭臺,三點長明燭火正在跳動。瑞鬥坐在首相的座位上,聽到腳步聲,就看了過來。見到是薇薇安,沒有起身行禮,只是微笑的看著她。
底是做了幾十年的首相,神通廣大,軟禁中還能在骨宮裡隨意走動,她裹緊了披肩走了過去在瑞鬥對面坐下。
兩個人隔著碩大的一張圓桌,相對而坐,卻都沒說話,他們不約而同的看著燭火,聽著偶爾發出輕微的噗噗聲。
不知道是誰先笑了,另一個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瑞鬥帶著笑意的聲音,在空曠的議政殿裡迴響,“你哥哥真是個奇才,外表一個看上去那麼嚴謹又謙和的人,竟然會有那麼狡詐的計策。平時他一定把這些想法藏得很深,因爲他希望自己表現的像個高貴又純潔的聖人,否則會有損你們斯托克王族威名。”壓低聲音,“他不知道的是:真的貴族都是最狡詐最虛僞的,那些美德什麼的都是拿來教化愚民,便於統治的。”
薇薇安最不願聽到有人說哥哥壞話,瞬間沉下了臉,“你再多說半句,我現在就殺了你。”跳動的燭火遠遠的投來,照的她的臉陰晴不定。
瑞鬥不以爲然的笑笑,“因爲借了糧食出去,所以您覺得我是季諾的奸細,所以依法可以處死我。”
“不,因爲你一直都在不斷地提醒我,戰爭就要來了,所以我肯定你是季諾的奸細。”
瑞鬥仍然微笑著,“奧”了一聲。
“我在被真的圍城之前,無法相信過僅有五萬人馬的多尼米克會發動戰爭,在那之前,你的提醒,我只當做是你的危言聳聽。但是到了圍城的那天,我非常肯定你就是多米尼克的奸細。”薇薇安頓了頓,“同時,我還很肯定,你也背叛的多尼米克,不然沒必要一次次的提示我。更何況不久之前在議政殿上,如此明顯的紅河蝗災的破綻,您和我一樣也擁有一樣金色指環,魯索藉口您一定也早就發現了,卻依舊沒有糾正,而是留給我來剷除這個叛徒。至於你真正爲誰效忠,我並不知道,而且我想你也不會坦誠的來告訴我。”
“您真是非常聰明,我的陛下。”
薇薇安懶得理會他虛假的恭維,“我想知道暗影騎士團在哪裡?怎樣調遣?”
瑞鬥輕輕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個神秘的騎士團,一直由國王親自掌控。”
薇薇安向後靠著椅背,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但是先王在死後,手上少了一枚黑曜石的戒指。”
“你在暗示什麼?”
“不,不。我沒想暗示任何事情,我只是在努力的幫助您找尋線索。”瑞鬥俯身,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對著薇薇安,“您猜這座城裡,真正在向您效忠的有幾個人?”
薇薇安撩起眼皮,不悅的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真的是其中之一。您的懷疑沒有錯,我是多尼米克安插在王都的間諜之一,我也的確背叛了他。我脅迫您的父母,逼著您履行婚約,又背叛了季諾王族,聰明如您,難道真的看不出,誰是最大的受益者?我在向誰效忠嗎?”
“卡洛。”
“是。”
薇薇安盯著瑞鬥,不得其解。“爲什麼?”
瑞鬥忽然笑了,臉上有種耐人尋味的悽楚。“金錢、地位、權力我都擁有,您說我還能爲了什麼呢?”
瑞鬥不是那種會爲了理想或者某種主義去執著的人,所以答案很簡單,“愛情,爲了一個女人。”
“對,爲了她的願望,將她的兒子送上王座,從此一直守護著他。”他的語氣真摯又溫柔。
這一刻,薇薇安真的有些相信了他,她嗤笑了一聲,繼而搖了搖頭,“既然如此愛她,爲什麼不帶著她遠走高飛?”
“您的哥哥憑他一身的武藝和智謀也是可以帶您遠走高飛的,如果他提出口,你會跟他走嗎?”
“不會。因爲不能。”
“您不能的理由是對家族和山谷族人的責任,而我所愛的女人的不能,是因爲她的被仇恨吞噬後,步步淪陷的野心。我少年成名,但是出生的家族卻非豪門,只是季諾平原上的普通貴族,於是接受了多米尼克的指派來到了這裡。那時的我,和所有的雄心勃勃的少年一樣,只盼在最繁華的王都,可以博得受人矚目的一席之地,光耀門楣,流芳百世。可是當我真的來了,真的漸漸看清了這裡的遊戲規則,卻開始明白了一個道理,這裡所有光鮮亮麗的皮膚下,一定覆蓋著的是一塊腐敗的血肉。”
一陣夜風從小門裡竄進來,燭火劇烈的抖動起來,瑞鬥連忙附身,擡起手來爲燭火遮住突襲的風。
燭火再次安靜的樹立起來時,他放下手繼續說道:“可是我愛著的女人,卻並不這樣想,她說自己已經登上了陰謀的航船,就再也不能下來了,曾經我也祈求過讓她和我離開,她卻像瘋了一樣,一點兒也聽不進去我的勸阻。等到她生下孩子,我誤以爲作爲母親的人,總會爲了自己孩子要有所轉變。但是,我又錯了,她執著的要我將這個孩子送上王位。我一直不想隨她所願,可是……”瑞鬥深深的嘆了一聲,“結果,他陰差陽錯的,還是登上了王位。”
薇薇安擡起手,放在桌面上,撐住下巴,看著瑞斗的臉沉迷在自己的感慨中。
瑞鬥擡起目光,越過寬大的圓桌,看向薇薇安,“所以,我一直都在提醒您,戰爭即將到來,因爲我很清楚,能夠力王狂瀾的人,只會是您。”
“可惜,我並沒能聽從你的告誡,王都就要被攻破,您應該也聽說了,而我已經無計可施。”
“未必……”
“難道你的莊園裡還有密藏有守城物資和神兵百萬嗎?”薇薇安無奈的冷笑道。
瑞鬥嘆了口氣,“當然沒有,打仗的事情我也不懂,但是,政治敏感告訴我,這座城裡多尼米克的間諜還有不少,他們在持續的傳遞信息給季諾大營,這一點,或許可以利用。”
薇薇安的思路漸漸清晰起來,的確如此!
錯誤的信息可以導致錯誤的判斷,用什麼樣的錯誤的判斷來讓多米尼克決定不攻城呢?“請您把知道的信息都告訴我。”
瑞鬥再次搖了搖頭,“您太小看季諾王了,他畢竟是您祖母輩的人,治理基諾平原大半生,心機深沉,不是那麼容易找出他漏洞的,所有的季諾間諜都是單線聯繫,每個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薇薇安像是想起了什麼,眼底的漸漸清明起來,她忽然站了起來,“我本來就想去您的軟禁處找您的,我想我現在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說罷她快步離開了。
當薇薇安的腳步聲走出了議政殿。
瑞鬥不覺自嘲的笑了,他喃喃自語到,“軟禁,我的一生都已經被軟禁在這個政權權利的牢籠裡了,唯有死亡纔是解脫。”
議政殿陷入了徹底的黑暗沉寂中,只剩下孱弱的蠟燭的光,顫抖著照亮瑞鬥蒼老的臉龐。